欲望被揭穿后，他恼羞成怒，高声呼唤神兽，“这一关的目的是什么？消耗我们的精神吗？”
    “这一关是要你们暴露欲望，并抵抗欲望的侵蚀。另外，本关卡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没有生命危险，或许还与后面的关卡有一定关系。”獬豸好心提醒。
    孟汮穿过正在与欲望作斗争的人群，走向“逆”组织的其他人。
    他头顶的画卷其实有两幅，其中一副内容丰富，篇幅宽大，就把较小的第二幅挡在了后面，众人难以看见，只有高空中的神兽才能完整地看到。
    在“逆”组织众人眼中，孟汮头上成为天地共主的欲望在雾气中缩小，成了充满尸山血海的天池。画卷里的对方重复着手起剑落的行为，面无表情地残杀着里面的玄武族人。
    明久的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向来冷淡谨慎的副盟主，内心深处的欲望竟然是如此浓墨重彩的复仇。
    孟汮见对方神色有异，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由于有两个愿望，他眼前的虚假景象是来回切换的。绝大多数景象是将视线染成一片血色的复仇，少数景象是他在各种场合见过的，不同身份的师兄。
    在第三关雾气的作用下，孟汮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类似于服用了过量的合气丹。随着在关卡中的时间逐渐变长，精神也会越来越难从欲望中抽离，陷入幻像，难以回到现实。
    他在尽力控制自己清醒。
    不过，比起他看过的其他人的欲望，“逆”组织众人的欲望要和谐得多。孟汮看着明久欲望中眼熟的城池，试图稳定自己的精神：“你的欲望是……”
    “白露城。”
    由于欲望已经开始影响现实，很多人开始沉浸欲望，精神变得恍惚。甚至有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挥剑向自己的同伴砍去，然后被同伴制服。
    明久盯着孟汮的眼睛看。对方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眼睛里却浮上了红色的血丝。随着时间的流逝，欲望中的天池换成了中州。被砍杀的玄武族人更多了，甚至有了清晰的人脸。
    出于信任，明久一步未退。他认真地道：“副盟主，这是在你和盟主的决定下，变得崭新的白露城。如果我们成功了，我想回白露城，我弟弟他们在那里。”
    孟汮眼眸微动，惊讶一闪而过。
    在他和师兄……的决定下，变得崭新的白露城？
    其实若论起白露城的变化，他不敢居功，还是师兄和“逆”组织的作用更大。
    他这个念头还没消失，就又听见明久道：“现在整个西洲，只有白露城适合低等血脉生存。白露城的所有人，都很感谢你和盟主。”
    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孟汮眼前又“唰”的一下，变回了亲手复仇的景象。
    画卷再度缩小，失控和眩晕感愈发强烈。
    他尽力冷静地思考着，玄武一族虽然死了统领，但族长、少族长等人还在，很多大乘期的修士也都在这里。对他来说，在天地共主的选拔中完成复仇，是很好的选择。
    要想完成复仇的使命，除了杀人之外，还要剥夺高等血脉的名号和权力，将对方彻底拉下神坛，这才是更彻底的复仇。
    他若有所思，在幻像褪去之后，为了保持清醒，观察了“逆”组织其他人的欲望。
    大部分人的欲望比较平静温和，和其他组织的欲望截然不同。有个堂主的画卷内容和他一样鲜血淋漓，但被压缩之后，里面的景象竟也变得温和了起来，和明久的有些相似。
    被挖掘到最深一层的，才是欲望。
    有什么东西从孟汮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抓住。眼前的欲望再度切换，似乎是他跟师兄索要奖励的那一天，揽月湖中，师兄温声道：“我喜欢你。”
    然后对方搭着他的肩膀吻了他一口，整个人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鱼尾缠在他的腰上，轻声哀求道：“阿汮，摸摸我的尾巴。”尾音软乎乎的，带着小小的勾子。
    孟汮捏紧手指，指甲深入了肉里，压抑住沉睡在这个欲望里的冲动。
    两个欲望交织，比单纯的一个要更加折磨精神。
    在这之后，他的欲望再度被雾气压缩。即使知道过关的方式不是抵抗，而是靠自己扛过欲望的侵蚀，他也下意识地运起了灵力。
    另一幅欲望画卷之所以比复仇的画卷要小，是因为里面只装得下师兄，若是再继续变小，里面的师兄可能就会消失了。
    灵力宛如泥牛入海，虽然被雾气毫不吝啬地抽走，却保护住了他的第二个欲望。
    然而，复仇的欲望更加凝实，幻像中的灵剑有了斩断骨骼血肉的触感，这种身临其境的复仇景象，让他有种疯狂的冲动。
    随着深层欲望的暴露，很多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有的做着美梦昏睡了过去，有的蹲在地上絮语，还有的失去控制，开始攻击他人。这些人都被神兽淘汰，消失在了关卡中。
    终于有人高喊：“雾气能用灵力抵抗！”
    玄武少族长在第三关中被抽中，看见周围众人的欲望无处遁形，他早就开始运用灵力抵御了。“顺天”已经输了一分，之后必须牢牢把握住每一分，才能保证他们进入最后一关。
    只是欲望被压缩的速度越来越快，雾气又是天地意志的产物，即使身为大乘后期的修士，他的灵力也难以为继。他当即命令“顺天”被抽中的五人：“摆聚灵阵，你们的灵力都借给我。”
    “顺天”的一个堂主犹豫道：“您要不要再抵御一会儿？这才半个时辰，等再过一刻钟，我们再摆聚灵阵也不迟。”
    “蠢材！神兽在看着我们的欲望。”玄武少族长看着旁人纸醉金迷的欲望，压低声音对护法道，“如果我的欲望暴露之后，也跟他们一样，神兽还会不会让我到达最后一关？”
    毕竟獬豸说过，可能跟后面的关卡有联系，他不得不多想。
    那个堂主咬了咬牙：“是。”
    将灵力借给少族长，就代表他们无法用灵力抵抗雾气。在第三关中，很多人即使运用灵力抵抗，也会逐渐沉浸于欲望，彻底变得不清醒。如果他们交出灵力，基本代表了放弃通关。
    聚灵阵摆起来了，玄武少族长用这些灵力，将他的欲望勉强维持在比较笼统的画面上。
    而对于其他组织来说，由于没有“顺天”这样几人合一的灵力，在欲望中都有些难熬。“逆”组织已经有人被淘汰，明久看了看“顺天”那边，感叹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个堂主走过来，温和地对孟汮道：“副盟主，你的欲望是复仇吧。”
    孟汮：“……”
    他眼前清明了一会儿：“是。”
    从小到大，他看过无数次灭族相关的记忆，受过青龙残魂等无数人的嘱托，让他向玄武复仇。但那份复仇的欲望被雾气压缩到现在，反而压缩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欲望被压缩到最后会剩下什么，他的灵力都用来保护那个有师兄的欲望了。
    那个堂主道：“副盟主，我们想把灵力借给你。”
    他们没有聚灵阵，无法长时间将灵力输送到某人身上，但可以像平日里协助旁人攻击似的，将手搭在旁人身上或背后，将部分灵力暂时借给对方。
    这种方法只能一对一地使用，借用者消耗的灵力很多，但接受者只能得到一部分。而且在接受者体内，这份灵力能维持的时间也不长，根本不如玄武一族的聚灵阵方便实用。
    孟汮疑惑地偏了偏头。
    头顶的欲望暴露后，他注意到了“逆”组织众人眼中震惊的神色。孟汮明白，自己的欲望和“逆”组织众人不属于同类，也做好了硬扛过这一关的准备。
    但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把灵力借给他？
    “如果你能在这一关中留下，连胜三关，神兽很可能属意你做天地共主。我们都看过其他人的欲望。只有我们胜了，这片大陆才会拥有没有高等血脉的未来。”明久道，“崭新的白露城，是你和盟主留给大家的希望。”
    孟汮的唇角微微勾起。
    他知道这些希望更多地来自师兄。甚至他在孑孓独行的复仇过程中拥有的信任和温暖，也都是师兄给的。或许正是因此，他很少允许那些雾气碰到那个有着师兄的欲望。
    天地共主的位置绝对不能交给“顺天”，也不能交到和“顺天”类似的其他人手里。而“逆”组织的这些人，相信他能给大家带来希望。
    他轻声道：“是这样么？”
    “是这样。”
    明久叹了口气：“我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欲望，但我好像要陷进去了。从前我没有教好弟弟，回到白露城之后……”
    孟汮的身上短暂地多了一些灵力，让他在雾气的包围中没有那么难熬。他低声道：“谢谢。”
    被淘汰出关卡之前，明久道：“用我的灵力，去淘汰其他人。”
    在他小的时候，低等血脉在白露城的处境相当不好。为了给自己和两个弟弟混口饭吃，他只能勤奋修炼，期待入选白露城禁卫队。
    不料中选之后，他却被城主府的人抓去试验阵法。听人说有送命的危险，他通过城主府中的空间隧道逃脱，在另一座城池遇见了盟主。后来，他跟盟主参加了天地共主的选拔，最终加入了“逆”组织。
    有了旁人输送的灵力，孟汮紧绷的神经暂时得以放松。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第三关中的势力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留在关卡里的人几乎都拥有单一的欲望，凭借强悍的灵力和意志在抵抗欲望的侵蚀。即使这样，依旧不断有人被淘汰。
    有个堂主告诉他，在他的头顶上，属于复仇的画卷已经被压缩得很小了，几乎和后面只藏着师兄的画卷一样大。过了一刻钟之后，这个堂主也放弃了通过第三关，将灵力度给了他。
    这些灵力只能短暂地帮他撑过比较难熬的一瞬。他陷入“复仇”欲望时的状态，较之服用四颗合气丹更加难熬。但由于第二个欲望是师兄，直到还剩两刻钟的时候，他都没有完全失去控制。
    只不过，他清醒的时间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刚从手刃玄武族长的幻像中走出来，就闯进了无为峰中师兄房间的幻像。
    孟汮手指微颤，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丢掉灵剑，不要将满身的鲜血带到师兄那里。
    在两个幻像切换的瞬间，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在两个欲望交织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无法撑过第三关。要想通关，必须得放弃一个。
    他记得“逆”组织几人的欲望也被压缩得厉害，但无论之前的景象是什么，最终都归于更加美好的未来。还有人被压缩前的欲望和他类似，但那人最终把灵力借给了他，让他撑过第三关。
    孟汮恍惚地想，他复仇的最终目的，应该是什么？
    打败玄武，然后……
    眼前的景象再度切换，他曾经问过师兄想要什么，师兄躺在他身下，搂着他的肩颈，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从宛如一团乱麻的思绪中，他缓慢地捋出了那根线头。
    或许对他来说，复仇只是某种过程。他复仇的目的，和师兄、和“逆”组织的愿望是丝毫不违背的，他也想要没有高等血脉的未来。
    所以他不用再和复仇的欲望抗衡。
    就像一朵乌云撞入瑰丽的晚霞，复仇的欲望画卷消失，画卷里的他洗去血腥，站在了另一幅画中的师兄面前。在他的欲望中，最终只剩下师兄，和崭新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用全部的意志和灵力，让自己不要陷入沉睡。在“逆”组织剩下的人将陆续灵力借给他之后，凭自己撑过了最后的一刻钟。
    关卡结束，仍有人未被欲望控制的势力获得一分。又有很多累积扣除两分的势力被彻底淘汰，清出秘境。
    天空上，夫诸扬起前蹄，望着孟汮感叹道：“好好的‘见众生’，让他过成了‘见自己’。下一关就是‘见自己’，他应该很容易通过吧。”
    虽然它不负责这些有名字的关卡，也不制定其中的规则。但它知道獬豸负责的“见自己”一向是送分关，能够进入这一关的人，基本也会在后面的关卡出现。
    獬豸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不一定，他隐瞒了……”
    在第三关中，提前被淘汰出关的人正在房间里陷入昏睡，胜利者也陆续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于未进入关卡的人来说，神兽强制入眠的法力已经解除。
    孟汮轻轻推开了房门，但沈修远身为大乘修士，仍然感觉到了门口传来的声响。他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望着门口的男主，疑惑地关心道：“你怎么……？”
    掌心触到床上空着的一半地方，是冷冰冰的。沈修远忽然意识到，孟汮或许是被选中进入第三关了，因此才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去那么久。
    孟汮看起来精神不济，眼底有很多红血丝，却依然记得在门口脱掉外袍，免得将衣服上的雾气和寒气带给师兄。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搓着双手暖了暖，坐在床上抱住了沈修远，声音闷闷地道：“师兄，我想你了。”
    【男主好感值+5，当前好感值：95】
    沈修远抓住孟汮的手取暖，又掀开被子让对方进来。他没问任何和关卡相关的事情，只是心疼地道：“回来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有人问，上章是不是doi，这章是不是摸尾巴。答案是nonono，后面有真的，这是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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