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着这或许也可以成为另一门生意，也想再多努力摸索摸索。
    她刚踏进家门就发现梁伍来了，带着宿醉的憔悴，眼睛里遍布血丝，胡茬也没有清理，落拓得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
    他不知来了多久，家中只有丛嘉茂招呼他。
    丛嘉茂一身书卷气，竟然跟梁伍这样的江湖大佬似乎也能聊得投机。看到怡江回来，他起身道：“伍哥是为小美在这里留宿特意来道谢的，我已经跟他说了不用这样客气，几个孩子本来也是好朋友，欢迎随时过来玩。”
    怡江勉力笑了笑：“嗯，是啊。”
    “你们聊吧，我还有个电话会议，先失陪了。”
    他转身上了楼，怡江才对梁伍道：“你酒醒了吗？我们出去走走。”
    梁伍知道她是有意避开丛嘉茂，没有异议就跟着她出了门。
    他们步行到山道尽头那家糖水铺，这个时间铺子里的客人不多，他们在角落的桌子坐下，怡江点了一份双皮奶，给梁伍要了一份陈皮绿豆沙。
    还是辛欣告诉她的，梁伍不喜欢这些黏黏糊糊的甜腻吃食，唯一肯赏脸的就是绿豆沙。那天在山房碰面，她也是把自己那碗让出来给他。
    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他的一切，这不是爱是什么？
    梁伍果真尝了一口甜汤就感到苦涩，问她：“当初在泰国让你带着孩子离开的就是丛嘉茂吧？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怡江点点头：“别说我了，说说你的事吧。你知道昨天你醉成什么样吗？”
    “嗯，谢谢你帮我照顾小美，以后我会注意。”
    “你这显然是借酒浇愁啊，因为辛欣的事吗？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小美说她死了，怎么会死的呢，之前还是好好的呀！”
    梁伍眼睛更红了：“……你都听说了？”
    “我什么都没听说，没有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身边的人连提都不敢提。伍哥，我跟你们也算朋友一场对不对？要是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缓缓摇头：“是我对不起她，逼得她太狠。”
    “也许只是误会呢，她说不定还活着呢？”
    “没用的，我都找遍了。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他没法再说下去，只是一味地重复着是自己的错，对不起辛欣。
    怡江不忍心再逼他，最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的人其实就是他，如果连他都认定辛欣已经死了，那可能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可怜了小美，这么小年纪就失去母爱，今后即使她从父亲这里得到的再多，也终有一块是无法弥补的了。
    分别的时候，梁伍说：“你最近如果有麻烦，记得来找我，不要自己逞强。”
    怡江因为辛欣的事心有戚戚，也没有太在意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久，那部美食纪录片在视频平台上映，好评如潮，怡江和小芒的夜市摊生意果然一下子火爆无比。很多看过纪录片的人慕名而来，两小时就买光了摊子上的水果和小吃。
    小芒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受不了啦，这回宁可少赚点我也要雇人来帮忙啦！”
    但说归说，每晚客流仍源源不断，人却不是一眨眼工夫就能招得到的。
    怡江只能每晚都过去帮手，本来她跟小芒都属于颜值高的年轻姑娘，纪录片里也有所反映，因此两人一凑齐，闻风而至的吃客就更多了。
    这种状况，丛嘉佑当然不能放心。他每晚开车送她去，开始还在车上等一等，后来看她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又心疼得不行，架子就端不住了，只能陪着她进去。
    摊子面前那叫一个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脑瘫的小果弟弟都在帮忙，他怎么好意思干站在那里？最后只能臭着脸给拿现金消费的客人找零钱，又拿个小本记队伍后面的人要点什么，及时给做单的怡江他们反馈，节约时间。
    点评网上对这个网红夜市摊评价都挺好的，诸如——“水果是正宗泰国进口的”、“手抓饼里的水果超多超大颗”、“咸味的吐司包也很美味，手工肉肠好吃到想打包带走！”、“两个老板娘都好漂亮好可爱！”、“就是帮忙下单的雇工脸太臭了，好像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本来还以为他是其中哪个老板娘的老公，幸好不是。”
    丛嘉佑脸都气歪了：“没人欠我八百万，袁小芒也就欠我一百万而已！什么叫幸好不是？我要是你老公，我才不舍得让你这么辛苦！”
    怡江好笑：“不要这么在意，这几天你能来帮忙，我很高兴的。”
    “哼，明天我不去了，你也不准去，我们撤资！”
    “小芒今天还跟我说要商量下扩大规模的事，她想盘个铺子下来做，这时候说什么撤资……”
    “她不是有融资的渠道么，钱不是问题。”
    “你连这都知道，她跟你说的？”
    “我跟她家里那个人聊了几句。”丛嘉佑解释道，“你们可能不清楚数据科学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其实他的能量大着呢，现在是游龙困浅滩，袁小芒没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宝而已。”
    第61章
    “我明白。”怡江迟疑了一下, “可我也有点放不下，我想要这份工作。”
    虽然她也知道, 她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这样每晚高强度的工作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可自我价值的实现还是要依托一份事业，就算做不了白领精英，拥有这样一份市井烟火中的满足也好。
    “你做菜做点心的视频呢？那也是工作啊，流量可以变现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你看了？”
    丛嘉佑扭过头轻咳一声：“也就随便看了一下，它老给我推送嘛！”
    怡江抿着嘴笑, 承认背后也关注她有这么难吗？
    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她面前：“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怡江拿起来粗读一遍, “这个公司名好熟……”
    “魏绍远的公司，他也是互联网企业, 专门做网红生意。我们聊过你的情况, 这份合同是他邀约你到他们旗下平台做直播, 他们会给你适当引导流量，会比你之前那种野生状态更系统化。”
    怡江有点惊讶：“你那天跟他出去就是谈这个？”
    “是啊, 都说了短期内说不定是你养家呢, 我当然要支持你。”他半开玩笑地说, “反正你也知道, 我就喜欢签合同。”
    条款清晰, 条件诱人，把她绑得牢牢的。
    怡江很感动, 毕竟她自己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他却都已经替她想到了, 而且一改过去那种豪门大户眼高于顶的态度, 给她尊重，也给她支持。
    “袁小芒那边，近期情况特殊，你要是还想帮帮忙就再帮一段日子，做朋友要讲义气，这个我懂，但也别把自己累坏了。她要扩张规模，迟早是要请人来做的，到时你就可以抽/身了，早期投进去的钱你可以继续拿分红，等她赚够了再还你，也是一样的。我……”
    话没说完，怡江突然勾住他脖子紧紧抱住他：“别说了，我都知道。”
    他其实一直都有为她着想，也为他们俩的将来努力着。
    丛嘉佑似乎还不太能够适应她的主动，每次面上挺坦然的，但心里都有点受宠若惊般的小激动。
    他摸了摸怡江的脑袋，最今天她头发似乎又长了些，垂下来时捻在手里像缎子一样光滑。
    他想起他们重逢时她头发只胡乱地绾在脑后，没有光泽，甚至能看到一两根白发。
    她明明还那么年轻，却吃了那么多苦。他说过的，她的过去有很多身不由己，他不能干预，但她的当下和未来，他愿意付出此生所有的努力来爱惜和守护。
    “等你没那么忙了，我们再出去旅行吧？带着星辰和大海，我有好多想看的建筑，大海画画挺有天赋的，星辰喜欢音乐，艺术都有共通性，也让他们跟着体验体验。”
    如果丛嘉茂这里真成了死结，他就跟她带着两个孩子走吧，在路上，也是另一种人生华章。
    怡江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
    怡江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接到妈妈的电话。
    自从她考上t大离家，母女之间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淡漠是由绝望催生出来的，而母亲只有在用得上她的时候才会打电话来，抱怨家里的情况又怎么不好，继父的工程又遇到什么困难。
    这回也不例外。妈妈一开始还带了点兴奋和欢喜的语气：“……我看了那个纪录片，没想到你脑子挺活络啊，夜市生意挺好吧？一个月赚多少钱啊？”
    怡江当然不会告诉她，只问：“你有什么事？”
    “我要找你爸……”
    “我爸已经去世好久了，我现在没爸。”
    “就是你赵叔叔。”电话那头的人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你说你横什么？要不是上回你把他给吓怕了，他有事儿都不敢去找你，也不跟我商量，现在怎么会去找别的女人？”
    怡江冷笑：“那我应该怎么样？让他打，给他钱，最好再跟他睡，好帮你看住你的男人？”
    “许怡江！”她妈恼羞成怒，“别以为翅膀硬了就了不起，我要不点头，你连嫁人都别想！”
    “我嫁给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现在又不怕丢人了？那你和那个王八蛋以前怎么对我的，倒是拿出来说说看呢！”
    “你……你个白眼儿狼……”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
    怡江挂断电话，心潮却久久难平，胸口起伏着，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夜市摊的东西又是提前就卖光光，小芒看着支付宝的进账乐得合不拢嘴，突然看到怡江脸色寡白，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今天你家护花使者没来，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啊？”
    “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天气渐渐热起来，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才渐渐恢复平静。
    她从洗手间走出来，阴影里突然蹿出个人，她本来就因为妈妈那通电话心里绷紧了弦，这一吓就本能地往后一仰，差点挥拳过去。
    “许小姐，是我，苏喜乐。”
    “苏老师？”昏暗的路灯灯光下，她总算看清了站在对面的人是苏喜乐，“你脸上怎么了？”
    脸颊红肿，嘴角破溃，还带着新鲜血渍。
    怡江根据自己的经验，一看就知道那是被人打的。
    “出什么事了，谁打你？”
    苏喜乐倔强地忍住眼眶里的泪：“我能不能跟你聊几句？”
    “当然可以，你稍等我一下。”
    反正夜市已经结束，她匆匆跟小芒说了一声，就来找苏喜乐。
    这才发现她整个人一直在倏倏发抖。
    “没事了，别害怕，我们上车再说。”
    怡江笼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外面马路边停着丛嘉佑的车，看到她们俩一起出来也有点意外：“苏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怡江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问了。
    丛嘉佑把车开回了山房，苏喜乐一路上本来都没怎么说话，两手放在膝上紧紧攥着裙子，却在看到车窗外那条山道时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别怕，这里很安全的。”怡江宽慰她，“而且你脸上这样，也需要处理一下。”
    “你是怕我大哥有意见？”丛嘉佑似乎也看出些端倪来，“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不愉快，但你是星辰和大海的老师，遇到麻烦我们就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苏喜乐哽咽，“其实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