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品:《流年

    可惜风水师傅家的家门紧闭, 一把大锁断了他所有的念想,陈拓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下, 在自己车边狠狠抽了几根烟, 这才觉得脑子清醒了点。
    这么走了实在不甘,他能想到的地方几乎都问过了,若是再从这里失望离开, 他是真的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去问了。
    到底还是回上去, 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这种筒子楼,住得都是些三教九流, 隔壁住了个胖大婶, 天气还没热透,她已经满头大汗,穿了件男式的汗衫,自己也不怕羞,开了门看见陈拓,呆了呆。
    “帅哥,找谁?”
    陈拓把皱到一半的眉头硬生生放下, “隔壁的张师傅去哪儿了?我是他朋友, 找他有点事。”
    那胖婶努努嘴,“去香港了。”
    陈拓惊了惊,但很快掩饰下去, “没听他说起啊,怎么这么突然?”
    胖婶一脸不相信,有些警惕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陈拓一番,“你到底是不是他朋友啊?没听他说起过。他天天说好不好的?香港有个表外甥,总算是有个亲戚可以管管他,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陈拓有些尴尬,但还是强撑着往下问:“那张师傅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一大早。”
    “他一个人吗?”
    “还有个女娃儿,我早起去楼下上公共厕所遇上得,那女娃儿可漂亮,是她徒弟,他收了没多久,我们暗地里都说啊,人老了老了,变成个老色鬼,这么俏生生的女娃儿收来当徒弟,也不知道他安得是什么心……”
    陈拓再没心思听下去,急步下楼,取了车就往火车站赶,在车上还接了个电话,是吴美人打来得。
    “明天上午我民政局拿离婚证,九点钟,你记得过来,等我办完,我们直接再进去拿结婚证。”
    第68章 逃不掉的宿命(三)……
    陈拓在电话里同吴美人调笑了几句, 大致意思是忘不了,放心吧之类的,等他把车开到火车站, 这才浑浑噩噩地想起来, 风水师傅和杨妮儿是昨天一大早走得人, 他隔了三十六个小时赶到车站,连黄花菜都凉了。
    他把车停到火车站的临时停车站里, 他三十多个小时没吃过饭, 也没睡觉,人晕乎乎的,靠着车站外面的栏杆抽了两根烟, 还是觉得不解乏, 又去车站附近的小吃一条街要了一碗牛肉面。
    饭馆里没什么人,这时间,不是饭点, 六张桌子冷冷清清, 只有老板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面剔牙,看见陈拓挑了门帘进来,急忙把二郎腿放下,“要吃什么?”
    陈拓要了碗牛肉面,也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筷子,便坐在凳子上发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饭馆的老板在门口站了会儿,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都说春雨贵如油, 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下起来没完没了了。”
    说完回转去后厨,半天自己也端了碗阳春面出来,陈拓无意识地问了嘴,“老板也还没吃饭?”
    饭馆老板是个黑胖子,个头挺矮,一张脸笑嘻嘻的,看着特别喜庆,没说话就自带三分笑。
    “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没人照顾着,总忘了饭点,饥一顿饱一顿的,饿不死就行了。”
    陈拓也笑起来,“是啊,你说女人这个东西,也挺神奇,怎么就离不开她呢?”
    黑胖子嘻嘻傻乐,“这位老板,你别逗我了,我光看你身上穿得衣服,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像你们有钱人,什么女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哪像我们,找个老婆不容易啊。”
    陈拓掏出皮夹,把饭钱放在桌上,起身准备走,黑胖子吆喝道:“老板,你面条还没吃完呢。”
    陈拓往后挥挥手,“吃不下,老婆丢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面。”
    几口面条下肚,感觉胃里有了点东西,不像刚才那样搜肠刮肚的胃里冒酸水,陈拓在售票处买了张到深圳的火车票,一个小时之后发车。
    他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又给蒋建志拨去了个电话,蒋建志人在“高鹏集团”的办公室里,从前他要跟在陈高鹏身边,很少去公司,陈高鹏死后,他有大把的时间空出来,时常在公司里待足十二个小时。
    蒋建志的声音响起来,“喂。”
    陈拓不知如何开口,只叫了声“蒋叔”便缄默下来,蒋建志问他什么事找他,陈拓这才开口。
    “蒋叔,我爸生前,给我们看顾风水的那位张师傅,我找他有点事,听说他去香港投奔一个亲戚去了,说是他的表外甥,我之前跟他不熟,想起来您同他几十年的交情,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张师傅表外甥家的地址。”
    蒋建志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么复杂的关系,好一会儿才给他回复,“行,蒋叔找找人看,也不一定就能有结果。”
    陈拓:“行,麻烦蒋叔了。”
    蒋建志问了句,“你现在人在哪儿?公司没见着你。”
    陈拓有些支吾,“我在外面办事,今天不去公司了,明天可能也不来,公司的事,麻烦蒋叔帮我看顾着点。”
    蒋建志答应下来,电话挂断,陈拓的火车正好开始检票,陈拓毫不犹豫地进了站,即便蒋建志弄不到张师傅表外甥家的地址,他也是要去碰碰运气的,如果不去,他同杨妮儿,怕是就今生无缘了。
    火车鸣着汽笛进站,陈拓上车前,忍不住往后看了眼,今年真是春雨绵绵不绝,就像冬天的雪一样,整个车站肃杀冷清,灰色的铁轨和白色的栏杆,从眼前一直铺向远方,天空压得低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陈拓想,原来没有杨妮儿,这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他才在座位上坐定,手机便响起来,是蒋建志发过来的短信,信息很简单,是一个香港的地址,陈拓心中了然,这是张师傅表外甥家的地址,他怕大哥大没电,便将手机关机,放进随身的皮包里,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可是他许久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脑子里一片混沌,努力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杨妮儿的下落有了着落,陈拓在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天色全黑时,便到了深圳,他找了家酒店,安顿一晚,第二天坐了直通巴士,中午时分到了香港。
    香港的街道繁华,大红色的电车在马路上来来往往,大多数的行人都西装革履行色匆匆,陈拓在街边站了会儿,之后找了辆计程车,把地址出示给他,司机说这个地方在九龙区,离这儿很近,二十分钟就能到。
    陈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脑子里冒出许多想法,一会儿觉得该狠狠责骂一顿杨妮儿,一会儿又觉得该把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可真到了地方,他从车上下来,敲开门看见杨妮儿,四目相对,竟觉得千言万语,完全没办法开口。
    杨妮儿也很惊讶,她来了才两天,还没找到落脚地方,她往门里看了看,把陈拓推到外面,反手关上门,“你怎么找来了?”
    陈拓捉住她的手腕,捏得她生疼,“跟我回去。”
    “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呆在那里做什么?等着吴书记名正言顺了之后,像赖明莉一样给我难堪,让我滚出去?”
    陈拓抓住她的双肩,“不会的,妮儿你相信我,我发誓不会的。”
    杨妮儿摇头,“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同吴书记拿结婚证?你这会儿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陈拓一样执拗,“你不跟我走,我不会回去的。”
    杨妮儿有些好笑地瞧着他,“陈总,你说得这话,怕是自己也不相信吧?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你肯放弃哪样?至于我,只是你锦上添花的玩具罢了,你快走吧,耽误了你明天结婚的事,我可承担不起。”
    陈拓弯腰,一只手搂腰,一只手搂腿,将杨妮儿腾空抱起,“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回酒店去。”
    第69章 逃不掉的宿命(四)……
    杨妮儿被陈拓从楼上抱下来, 赚足了边上一众行人的眼光,她心中叹气,想着这段感情前前后后也快两年了, 她这样闷声不响地跑掉, 确实也没把事情解决清楚, 跟他回一趟酒店也行,大家把话说清楚, 就把今天当做分水岭, 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两人进了酒店,几乎在同时, 陈拓摆在外头的大哥大响起来, 陈拓把存了好几日的货物全数给了杨妮儿,这才将她竖抱在身上,和她一同出去接电话。
    电话是吴美人打来得, 陈拓侧头看了看杨妮儿, 见她满脸不高兴,安慰地在她脸上亲了亲,他们都没穿衣服,就这样相拥着倒在床上,大哥大开了免提,放在床头。
    吴美人的声音传来,“听说你去香港了?”
    陈拓声音嘶哑, 一开口才知道刚才那场性。事激烈如厮, 他清了清喉咙,“是啊,来这边有点事。”
    吴美人笑起来, “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
    陈拓愣住,同杨妮儿十指相扣的手指也僵了僵,吴美人从来都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同她的关系存续期间,他也不是没有过其她女人,更甚至,周习凤还给他生了孩子,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吴美人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一时竟笑得停不下来。
    陈拓尴尬,却实在担心身边的杨妮儿,他翻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细细替她梳理乱发,用口型示意,“宝贝儿,别生气。”
    吴美人收住声,恢复正常,“陈总,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这么紧张,明天之后,我们成为合法夫妻,你见了我,且不是就成了老鼠见到了猫?”
    陈拓答:“书记严重了。”
    电话那头的吴美人,却又突然换了副口气,陈拓怀里的杨妮儿,也是惊叹,将情绪操纵得如此娴熟,怪不得在男人占主导的官场和商场里,游刃有余。
    吴书记说:“陈总,说玩笑也不算玩笑,我知道你此刻同谁在一起,也知道你心里的放不下,其实也没事,结婚以后,你可以同你的秘书继续保持这层关系,我也会有自己的情人,咱们彼此互不干涉。”
    “但是有一点,明天你必须来,我和你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你不来,我没面子,我没了面子,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完又放缓了口气,“陈总,你要玩女人,玩便是了,谁说你什么了?但是我们这场联姻,你可自己想明白了,你在高鹏集团站稳脚跟了没?蒋建志究竟是什么角色,你看明白了没?”
    第70章 逃不掉的宿命(五)……
    吴美人把该讲得话讲完, 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陈拓和杨妮儿小别重逢差点人间错过的那点小心思,也被破坏殆尽。
    香港的天气, 说冷不热的, 陈拓扯了被单, 给杨妮儿盖上,自己只遮了个肚子。
    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拓找了个话头, “你这两天住哪儿?”
    杨妮儿说:“住师傅的亲戚家里,他家小,我和师傅睡在客厅里, 师傅今天出去找房子了, 你晚来一天,便寻不到我了。”
    陈拓情绪不高,摸了摸杨妮儿的额头, “老天爷既然这么安排了, 自然有它的道理,刚才吴美人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和她,就是一场利益联姻,各取所取罢了。”
    杨妮儿不作声,陈拓以为她有些动摇, 便接着又说:“婚后我还是时常去你那里住, 等过几年我位置稳了,那时候再离婚娶你,可好?”
    杨妮儿睨着他, 翻身从床上下来,衣服都扔在玄关处了,她也不扭捏,裸着身子过去捡起来,一件件穿好。
    等收拾妥当了,她这才回过身,陈拓还躺在原来的位置,连姿势都没变过。
    窗帘没拉,这是九龙区的高层酒店,时近下午,外头车河逶迤,一派繁荣景象,可房间里,一个小时前还是春光乍泄,不过是简单一通电话,便将形势扭转。
    “陈总,别说几年后你并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娶我,就算是结局你会娶我,我也绝不会把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陈拓瞧着她,“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杨妮儿笑起来,眼神嘲讽,“承蒙陈总抬爱,你我之间,竟然还能谈得上感情二字,妮儿真是诚惶诚恐。”
    陈拓将浴巾围在腰上,过来拉她手腕,两人一起跌落在床沿。
    “若是不喜欢你不爱你,怎么会婚礼前夕,还要跑到香港来找你?”
    杨妮儿扭过头,不肯听陈拓实话,房间里凌乱一片,好似被土匪打劫过,她心里不忿,仿佛同刚才那个陷入情。欲中的姑娘是两个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时间倒回,那么她一定不肯跟他过来,任他为所欲为。
    陈拓见杨妮儿不说话,他自己也不是话多之人,只是对着杨妮儿,他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他还是得失去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第一次在金碧辉煌里见你,就对你有好感,我以为只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只是后来,我慢慢发现,其实不是的,我从来没对别的女人有过这种感情。”
    “妮儿,我从来没喜欢过人,更别提爱过,所以我没搞清楚,前面那么久,我一直没弄明白我对你的想法,所以我才会逼你去陈建民那里拿借条,把你扔在路上,我只是害怕自己的感觉,想着靠这种办法摆脱这种让人心慌的感觉。”
    杨妮儿冷笑,“真难想象,冷清的陈家二少爷,也会有油嘴滑舌的一天。”
    陈拓便明白,杨妮儿从来不是一个靠情谊便能屈服的女孩儿。
    谈话陷入僵局,杨妮儿再次想走,陈拓怎么肯放开她,今天他不带她回去,那么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彼此再不会有交集。
    他将她压在怀里,造化弄人,他承认自己贪心,既想要功名利禄,又想要知心爱人。
    他抵着杨妮儿的额头,看她额边的碎发好似初生婴儿的胎发,细细碎碎,毛毛绒绒,他是真的没办法失去她,她身上的每一件每一样,他都爱不释手,只是瞧着,便生出喜欢来。
    他叫她:“乖一点,跟我回去,明天我领了证,晚上还是住你那儿,好不好?”
    杨妮儿终于崩溃,捂着脸大哭起来,“不好,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你领了证,就是别人的老公了,住在我那儿算什么?”
    “我跟别人的老公做。爱上床,你把我当什么?女表子吗?”
    陈拓心疼起来,搂着杨妮儿在怀里,一点点哄,两个人前一晚都没睡好,又从早晨做到下午,一个哀哀哭泣,一个软言哄慰,不知不觉中,竟然靠在床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