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8章 春至

作品:《我有一身被动技

    “哗……”
    海浪推着破碎的冰川,在广袤的北海上孤独的旅行,千百年来无人问津。
    在这里,除了冰系、水系的海兽,很难见到有其余生命体。
    北海,又叫北川。
    同东海、南冥相比,气候寒冷,不宜居住,除了特定属性的修道者,很少有人会特意来此地。
    但这一天,五域所有目光,通通聚焦在北海之上。
    或者说,聚焦在北海和中域接壤处上空,那道金色的时境通道。
    “进去了!”
    空余恨以古今忘忧楼、远古六门、七断禁时境裂缝为根基,成功重塑时境。
    八尊谙在邀来三祖助力之后,没有多作犹豫,依旧贯彻了我行我素的风格,一脚迈了进去。
    “就这么走了?”
    祂干脆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在八尊谙之后,空余恨紧跟着,也化作点点流光,注入了时境通道之中。
    数丈狭长的时境通道,很快闭合。
    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条金色的长,像是天空在战后留下的一道金色的疤。
    三祖助力,化作的三束恢弘光柱,正从三个方向助力而来,维持住金色疤痕稳定。
    若有需,或许可以再度打开这条通道?
    当然,换个角度想想,是否三祖助力一撤,这道金色疤痕,也将重新变得鲜血淋漓?
    “感觉不大妙……”
    怪异的安静,让不少人同时感觉到了压抑。
    大家都不蠢,知晓三祖之所以驰援空余恨,是因为方才头上压着个八尊谙。
    “八祖若走,祂们能坚守多久呢?”
    有人提出了这个想法,但很快也有另外见解蹦了出来:
    “我觉得,三祖所想,八祖未必考虑不到,所以八祖并没有走。”
    “八祖没走之事,三祖定然也考虑到了,所以这三道光柱,并不会散。”
    “依我看,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谁都不会主动去打破。”
    “毕竟,代价可能是死!”
    如此高见,自是赢得了不少人喝采。
    确实有八尊谙的威胁在前,怎么想,时境通道维持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而在这之后……
    “轰隆!”
    祖神一静,立马便有人关注到了桂折旧址处,已经渡到了末期的祖神灭法大劫。
    是的,在这之后,魁雷汉可以站出来。
    他封念祖,可接过八尊谙大旗,再与三祖多作斡旋。
    唯一让人担忧的点是……
    “千万千万,不要再封一个归零祖神出来,否则也得如八祖那般,直接淘汰吧?”
    “只要不归零,三祖护时境通道一年半载,念祖再拖三祖个三年五载,磨磨蹭蹭之下,八祖也能寻到天境归来了吧?”
    “老天保佑,会有好发展的……”
    便这时。
    就在五域各家掌杏,在难得的安宁之下,隔空讨论得沸沸扬扬之时。
    刷!
    异象惊动。
    各家传道主抬动掌杏望去。
    便见北海上空,那维持时境通道的三道祖神光柱,齐齐消失。
    此时,距离八尊谙进时境,不过十来息时间。
    ……
    大劫……
    大恐怖……
    海诸药间,药祖心凛过后,回过神来,并未如名祖所言那般,选择遗忘此事。
    “大劫,半字不可提?”祂眯着眼问道。
    名祖淡漠依旧:“自是无这般明文规定,药祖可以选择不忘,也可以选择到处宣扬。”
    但后果,我自己承担?
    药祖听出了言外之意,沉吟许久,没有作答。
    不信。
    祂还是不信,有这般玄乎。
    时、名不可,不代表神农百草不可。
    时、名之道,都往外化,神农百草之道,中庸而倾向于内,更接近“我”,高之一筹。
    这因果,祂神农百草,自信接得住。
    想到“我”,药祖又开口,生怕名祖一个不小心就走了:
    “傩祖,有多高?”
    海伴随此问,陡然安静了下来。
    药祖眼瞅着名祖的目光,从与自己双眼平齐,到望向了自己的头顶,再到看向自己头顶上的蓝天白云,远眺无尽。
    祂什么都没说。
    祂什么都说了。
    药祖眼皮微跳,感觉也有什么东西要附体了,强忍着不爽出声:
    “跟此刻之我比,还是跟归零之我比?”
    名祖突然压不住,失笑出声。
    这声讥讽毫不掩饰,仿佛在说,此刻之你,又有何可与之相比较?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了,名祖神情多了几分歉意:“不必妄自菲薄,论谋略、布局,你远胜于祂。”
    这是,夸赞吗?
    怕是在祂眼里,自己也只剩这点可取之处了吧?
    药祖不再言及这些,而是转到了另一个重点上:“太妖山……”
    这话才刚冒了个头,药祖眼神一动,望向海的尽头,似乎观破了此方世界,后话都因此而止住。
    徐小受同样心血来潮。
    他的感受十分真实,是一股如阴云般的压抑,突兀笼罩而来。
    凶兆……
    而且是,大凶之兆!
    且瞧药祖表情,怕不是外界,出了什么大变故?
    耽搁不了了……徐小受去意已决,脸皮再次抽搐起来,似乎因由外界这般变故,导致名祖力量也在快速消退。
    药祖还想开口,应该是想要抓着这点尾巴,再问什么。
    徐小受不肯给机会,主动道:
    “神农百草!”
    “太妖山,若傩祖有与你提及,则事可,若无,则多问无益。”
    “我没时间了,把手给我。”
    手?
    名祖一面思忖着太妖山,下意识就要把手伸出,猛地醒神止住。
    莫不是,名祖要留什么后手,在自己身上?
    “怎么,怕了?”名祖轻笑,目光瞥向不远处十世破界果,“倒是也可将此果摘下。”
    “名祖想要?”
    “非是我要,而是赠你。”
    这话一出,药祖才意识到自己杯弓蛇影了。
    固然此前名祖说了不会提供任何助力,但怕是听完了自己的周全计划后,心意有所改动。
    现在,是要留些想法,在圣神大陆这块未来天境,以及自己这未来天境之主身上了。
    药祖大方伸出了手去。
    如若面对的是傩祖,祂或许还真多作戒备,但名祖只是傩祖臂膀,战力低微,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徐小受的身体摇摇欲坠。
    抓住药祖手后,深作呼吸,名祖似才敛蓄完了最后一口力量。
    祂伸出手指,在药祖掌心中,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刻下了一个字,并道:
    “诸般功成之后,若还想知悉后续,念启此字,颂唱吾名,轮回路上,可见本祖。”
    名祖定定望着对面,似也有几分期待,而后脱手释力,啪叽一下,身子软倒在地。
    药祖瞥了眼倒在身前的躯体,又望向掌心,无声呢喃:
    “夕……”
    目中若有所思,很快便有所得:
    “夕下缺口,避谶曰名……”
    “这家伙,怕是也触及到归零之境了!”
    好样的,神农百草!
    徐小受没想到药祖这么聪明,连自己这个小设计,都能快速读懂。
    嘤咛一声过后,他状似悠悠转醒,直起腰身后,猛地又单手捂住了头颅。
    痛!
    好痛!
    头疼欲裂,仿佛方才被人用巨剑插进脑里,又狠狠搅拌了一番。
    徐小受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冷气,长久没能将手放下来。
    记忆似在复苏,他郁郁低眉,目中闪过一丝阴鸷,幽幽道:
    “你,见过祂了……?”
    药祖蜷起掌心来,笑吟吟蹲下,俯视徐小受,心情如阳光明媚。
    未知,才是可怕的。
    在见名祖之前,祂对徐小受忌惮三分,不是因为徐小受布局如何、藏锋几何。
    而是因为,祂摸不透徐小受身上那股未知的力量,到底爆发时,能到什么地步,会否影响自己的布局。
    现在?
    局势,已然明朗!
    连后手之名祖,都只有这个地步的话,徐小受还剩几分可惧?
    看上去,此刻之徐,便像极了彼时自己养过的小蟋蟀,煞是可爱。
    同样的,脾性倔强。
    同样的,也将倔强到死。
    伸出手,揉了揉徐小受可爱的脑袋,药祖心情大好的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乐呵道:
    “小家伙,我们该出去了。”
    ……
    “哗啦!”
    如瀑泻一般,在耳畔澎湃而过的,是流动的水声、是灰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窥探、去求知。
    难受……
    好难受……
    啊啊啊,放俺起来!
    曹二柱猛地睁开了眼,如斩断了噩梦般,同时顶飞了压在自己身上那无形的鬼怪,冷汗涔涔。
    他下意识想伸手拉开被褥,发现自己没有手,身上没有被褥,更不是躺在床上,周围环境,也不出铁匠铺的环境。
    “这是……”
    “俺在哪里?”
    记忆,破碎涌来。
    眼前流动的长河,画面一幅幅。
    最后定格在了北槐降临,用槐枝将自己戳碎,戳成肉渣的那一刻。
    “俺,死了?”
    曹二柱惊得魂魄离体,却又感觉这不像是地狱。
    八尊谙叔才刚将酆都打爆不久呢,这里怎可能会是地狱,相反……
    环眼望去。
    四下是灰暗的环境。
    身前除了那条蜿蜒的长河,别无他物。
    灰色的河流承载了无数破碎的画面,包括自己的一生,好像还有别人的?
    它从不知源处蔓延而来,流淌向不知去处,呈现在自己跟前的,只有短短的这一截人生。
    “这是什么?”
    曹二柱挠破脑袋,想不出答案,于是放声大叫:
    “有人吗?”
    “小受哥!”
    “老爹,救救俺!”
    灰色河流上忽起异象,彼时小镇上,在铁匠铺前,得知老爹“死讯”后,所见到的那道强大身影,忽然凝实。
    他披着黑色披风,五官模棱不清,强大到无可估量,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给过了自己答案。
    同样,也在当下自己最无知的时候,走了出来。
    “李、李大人?”
    曹二柱惊喜交加,“李大人,你来了,快告诉俺,这里是哪里?”
    “李大人”从灰色河流上踱步而出,一改上次见面的亲和,声音中多了几分漠然:
    “记忆长河。”
    曹二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点不像是李大人了,但眼见为真,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记忆长河又是什么,李大人,俺怎么了,这是死了吗?”
    李大人驻足于河流之上,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手上托呈出一物,道:
    “此乃记忆长河背面,祖神所无法窥伺之地,在这里,我将交予你一物,望你妥善保管。”
    记忆长河背面……
    祖神无法窥伺……
    种种言语,都在证明李大人的高深莫测,或许他真比老爹还要强大。
    而且,当曹二柱望去时,那从李大人手上飘来之物,居然并不陌生。
    “祖神命格?”
    曹二柱失声惊叫。
    这东西剑祖展示过,小受哥也展示过,他不可能认错。
    灰暗的记忆世界背面,祖神命格焕发着熹微的光亮,如同点亮了死亡生命的又一缕生机。
    曹二柱捧住此物,只觉手脚、肉身,在快速长出、修复……
    不!
    不像是长出、修复?
    而像是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有一种梦中梦,而今在逐步醒来的古怪感。
    “记住,祖神命格不是成就,而是限制。”
    “当你感觉到一切都将坚持不住了的时候,唤醒过往记忆,取出此物,方可契约。”
    “余下的,能做多少,看……命……”
    记忆长河淡去。
    李大人的身影也淡去。
    整个灰暗的世界都跟着破碎,眼前有微光一点点变明,最后化作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轰隆!”
    曹二柱猛地直起身来。
    鬼佛叔脑袋被咬了一口,身上伤口长满了蘑菇、苔藓,散发着悠久的历史气息,便瘫在旁侧。
    老爹屹立虚空,祖神灭法大劫好像只差最后几道了,还是那样刚猛生硬,无比霸道。
    “俺,活过来了?”
    曹二柱低头望向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现身体完好无损。
    分明此前,自己好像已经被北槐炸成肉沫了?
    “为什么?”
    “因为李大人吗?”
    思绪至此,曹二柱眉头一皱。
    他随手抓了一把雪,掌心中便滩开了水渍。
    气候好像在快速回暖,地上积攒的白雪迅速融化成了雪水,空气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雷劫之下,破法之地,本寸草不生。
    突兀,曹二柱瞳孔放大,注意到了什么。
    就在不远处,有一棵本已焦黑的黄金桂树桩,开始了节节攀高,并吐出了第一抹嫩绿的芽。
    ……
    北域,香故里。
    这方七断禁外围,冒险家其实也不少,继而形成了一方坊市,用以炼灵师交易。
    坊市街口,忽然盛开了鲜,炼灵师们也如置身浓浓春意中,不自觉呻吟出了声。
    “啊~”
    蝴蝶破茧,振翅高飞。
    很快,有高境者从惬意间回过神,陡然瞳孔一颤,惊声怪叫:
    “我草,赵兄,你怎的长出了蝴蝶翅膀?”
    “我的天,老钱,你你你……你裤裆破了,这是你第三条腿吗,这么粗、这么长?”
    “我滴娘,你个胖娃,怎会生有三张嘴,啊!怪物!长舌怪物!”
    “救命、救救,哕……”
    一众惊嚎声间,无人见着坊市街口,踱步走来一位斗笠老伯。
    老伯身着老旧汗衫,将斗笠从头上摘下,露出一张蜡黄的脸,沟壑纵横,其双目炯炯有神,手里抓着的,是一把割草的小镰刀。
    “哟……”
    老伯一笑,跨步迈出。
    如鬼魅般,一步便从坊市街口北,穿行到了坊市街口南,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
    其身后,整座坊市,在一瞬之间,葬进了繁盛的姹紫嫣红、鸟语香中。
    “久违的鲜甜空气……”
    老伯第二步迈出,从北域穿行,越渡北海,踏进了鬼佛界。
    无人问津的北海冰川之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路,骨朵开出,消碎的是残影,盛绽的是生命。
    “如同刚开坛的陈年桃酒……”
    耳畔轻喃声响,最后一道雷劫尚未劈下,魁雷汉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扭头望去。
    一张蜡黄的脸,近在眼前!
    猝不及防之下,一记轻轻的耳光,甩在了自己脸上,不痛不痒,只发出了清脆的啪的声响。
    魁雷汉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是何人,为何如此……
    那老伯,不见了。
    他意识到不妙,猛地视线跟随。
    在一连串残影之中,找到了最后落点,目光跟着落到了伏桑城中。
    “庆祝吧……”
    伏桑城下,鱼知温、柳扶玉、月宫奴,才刚刚抬首。
    老伯贴脸现身,手一握,握住了悬在跟前虚空中的死神之镰,也抬起了那张褶皱极深的老脸,对着三女咧嘴一笑,牙齿微微发黄:
    “春天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