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一念误苍生
    灵历十一年，白云山，后山。
    已是十月末，白云山上老杉古松虽仍青翠依旧，但其他树木已经开始变黄，山风冷寒，吹的落叶纷纷，放眼望去，整个白云山已经是一片秋风萧瑟之景。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本就是自然之理，即使是白云山也不能免俗。
    山脚村落中，五个身着青色道服的年轻身影并肩而立，齐齐仰头望向云雾朦胧的山顶方向。
    此五人正是近日声名鹊起的白云五真传，然而和其余道院的新晋先天各级媒体挨个露相，谈感悟谈经验相比，五人可以说是极为低调，
    自二月回山后，一直到现在十一月都在山中深居简出，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和普通白云道服相比，五人身上衣服不过袖口领子上多了几条金纹，某位李真君曾言这是大道至简，不想让他们自傲真传身份，虔心修道。
    但是王书桓隐隐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惫懒师傅不想重新找人设计，随便在现有的白云道服上划了两道金线……
    想到此处，王书桓不禁叹了一口气，他曾以为突破先天之后可以逍遥自在，天地任意驰骋遨游，没想到真正入了先天才发现日子竟然过的极为苦逼。
    和启灵不同，启灵修为虽然筋脉穴窍通透，但仍只是凡人，一入先天灵气入体运转周天，便可以施展神通，杀伤力是质的飞跃。
    比如现在的王书桓，如果想要对付一个凡人，那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任你再强的查案手段都没用。
    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所有的先天修士是国之重器，但也是官方的重点观测对象，需要时时报备去向，约法三章。
    此时五人刚刚下山采购完物资，准备返回后山。
    白云山海拔近一千五百米，也不知是不是山上灵气浓郁原因，几年以来海拔一直都有攀升。
    从五人视角看去，只见山壁如垂天巨幕，青灰色岩棱自云端直劈而下。嶙峋怪石如刀劈斧凿，积雪在岩缝间凝成银鳞，恍若蛰伏的苍龙脊背。
    小卓玛仰头望了一眼，眼睛骨溜溜一转，看向身侧四人：“要不我们五人比试一下，看谁先上到山顶好不好？”
    话虽如此，但是她的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李灵儿。
    李灵儿轻轻点头：“有何不可？不过三师妹，你这次要是再输了怎么办？”
    听见‘三师妹’这几个字眼，小卓玛顿时炸毛，叉着腰怒道：“李灵儿你不要得意，山上我也不过是险输半招，下个月谁当老三还不一定呢！”
    “真不是我得意，正常比试你还有点胜算，但是比爬山……”李灵儿坏笑着，欲言又止。
    这几人怕都不知道自己拜入白云之前可是在峨眉山当过一段时间野猴子。
    也不知是不是李阳故意的，除了确定朱灵大师姐身份后对其他四个的位次并没有指示，四小只商量好久，决定每月一次比试，确定排位。
    几月以来，王书桓稳定老四，刘明稳定老五，就小卓玛还有李灵儿的位次偶有波动，但大体上是李灵儿胜局较多。
    刘明看着两人争吵，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逗弄肩上的白色小猴。
    想他前任尊者，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四顾道人，但是在白云后山却是最没有话语权。
    每逢小卓玛和李灵儿争吵起来，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一个看着大人吵架的可怜小孩，无比苦逼。
    小卓玛，他惹不起，至于李灵儿……他更是远远见着绕道走的。
    眼看两人越吵越凶，大师姐朱灵咳嗽了两声，吵闹声才平息下来。
    “好，那就比一场吧，我们五人从山脚开始，看谁先到后山的大殿门口，最后的四人打扫一周后山，如何？”
    朱灵拿出大师姐的做派，一锤定音。
    刘明面上一苦，王书桓是跃跃欲试，李灵儿还有小卓玛却是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好！”
    思考片刻，小卓玛又提了一嘴：“还有，全程不能借助外力，也不能使用法宝！”
    她这是要禁止朱灵和李灵儿的鬼婴和妖马。
    “赢你，还不需要外力~”
    李灵儿在小卓玛头上敲了一下，而后做了个鬼脸飞快冲入云雾之中。
    “李灵儿！！你完了！！”
    小卓玛娇骂一声，随即怒气冲冲的追了上去。
    王书桓见状面上一笑，和朱灵刘明一步跃入山林
    “师姐还没有喊开始，你们两个耍赖……”
    “王书桓，你不准使用雷法飞行！这是作弊！”
    “不要啊，师姐，我可以弃权吗，我还背着只猴子负重，这不公平……”
    嬉笑怒骂中，五人的身影慢慢在云雾中变成五个小点。
    五人兔起鹘落，也不走寻常山路，或是踩着数米高的松柏树叶前行，或是挑选垂直的山崖一跃而上。
    王书桓的速度不慢，虽然不能用外放雷炁飞行，但是吃的雷法三味的他每一脚下借力，身子都会在山崖上升十多米。
    此时雾气自山腰溪流潭水漫卷而上，层层迭迭的云絮游走在峭壁之间，王书桓抬头时，只见千仞绝壁直插霄汉，冷铁般的山体刺破浓云时，竟分不清是云涛在吞没山脊，还是孤峰在搅动天河。
    王书桓也不知道自己速度排位第几，越往上，看着山石云雨，只觉心情愈发畅快，几乎要吼出声来。
    此时的他虽气喘吁吁，但见的山上每每树，每块山石，每缕雾霭，都觉得可喜。
    这是修行的大畅快，练的身形似鹤形，云在青霄水在瓶。
    白云山海拔一千五百米，巍峨挺拔云雾飘渺，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攀越在山中的五人像是蝼蚁。
    ‘砰！’
    王书桓落在旸乌殿前时，身上衣服已经被山间云雾和自己的汗水润湿，但整个心中却只觉大畅快。
    旸乌殿门口，已经早早的站立了一个身影，手上正拿着一张纸条，皱眉不语。
    王书桓远远瞧见李灵儿的身影，不惊反喜，
    自己刚刚上山的速度竟然超过了小卓玛？！
    凑到近前，王书桓刚要恭喜，却发现李灵儿眉头紧皱，似有些伤感，
    李灵儿转过身看见王书桓，面上有些惊讶，随后将手上纸条递给王书桓，
    “师傅他们……下山了。”
    王书桓疑惑的打开纸条，随后面色一变，刚刚的畅快喜悦立时荡然无存，
    京城谢老，病危！
    ——
    京城，人民灵能军总医院。
    李阳和池彦泓按落剑光，赤明道人立时喊退了围上来的医院保安，将两人迎到医院中。
    赤明道长早先h国修行战力匮乏时曾是京城的影子先天，暗中护佑京城平安，后来随着h国先天高手不断涌出，被安排到了京城的灵能护卫队当教官。
    李阳无心叙旧，一边往医院走，一边直接开门见山：“谢老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赤明悲伤的摇摇头：“情况不容乐观，一个月前就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是靠齐真人耗损修为不间断的渡去灵气才勉强维持，只是现在……”
    说到此处，赤明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戚。
    池彦泓沉吟片刻：“是被邪修暗算吗？”
    “不是。”
    “可有遭逢意外？”
    “没有。”
    赤明苦笑一声：“谢老他，只是年老了。”
    池彦泓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今年的谢老，已经一百零三岁。
    “原本十几年前谢老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后来一直靠着青城山派人每年固定到京调养身体才勉强坚持了下来，只是如今，连齐真人亲自输送灵气也没用了。”
    赤明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无比感伤：“谢老他，太累了。”
    李阳没有说话，思绪不断飘忽。
    目前整个h国修行界能如此鼎盛，天骄辈出，国运昌盛，大多靠的不是自己，而是病房中那位老人。
    是谢老在灵气萌芽之初与李阳池彦泓会面后，当机立断聚拢h国的道士于青城山集中培养，这也是现在道盟的雏形。
    而后也是这位老人提出灵气勘探计划，彻底开发h国群山修行资源，又召集专家搞了h国十年修行计划，并上言促进特异局的建立。
    在这之后，丫髻山剑主计划，出梵蒂冈，开龙虎山罗天大醮，种种关乎国运的大事背后几乎都有这位老人的身影。
    那时的谢老就早已经是退休的年龄，身体状态就很糟糕，本来打算在赤明的上清观颐养天年，但又知晓了李阳当时从‘崇道仙君’那里得来将有异界入侵的消息，又强撑着身体，指导后来的《h国修行普惠二十年振兴计划》。
    这一撑，就是十一年。
    如今，这位老人，好像已经撑不住了。
    李阳心中感慨，他没有想过，这个时代还会有如此纯粹的人。
    像是从史书中走出来，这个老人是真正可以为了h国，为了民众服务，鞠躬尽瘁，为了民族振兴抛洒热血的人，
    只是如今，这个老人的红色心脏已经不堪重负，将要停止跳动。
    让整个青城山每年派遣道长调养身体的人不多，让道盟魁首齐乾漱耗损修为强行续命的凡人也不多，能惊动白云山李阳池彦泓亲自下山的凡人更是只有这一位。
    灵能军总医院最豪华的病房外面是荷枪实弹的战士，已经年过六十的谢雨守在外面，这个曾经看着血魔面不改色的男人如今眼眶通红。
    远远的看见李阳，池彦泓，赤明三人，谢雨面色一喜，连忙迎了上来。
    “李真君，池真人，实在抱歉，竟然惊动了你们两位……”
    李阳抬手打住了谢雨的话，
    “现在里面情况如何？”
    闻听此言，谢雨差点掉下泪来：“命玉已经用过一枚，不再起作用了，现在齐真人正在里面为我父亲渡灵气。”
    “好。”
    李阳推开病房大门，装潢温馨的空间中，齐乾簌与一位老人盘膝坐在床上。
    老人听见响动，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瞳孔好半天才聚焦，看清来人后褶皱堆迭的面上苦笑一声，
    “是李道长和池道长吗？你们怎么也来了？”
    谢老的声音很小，像是喉咙里卡着痰一样，气若游丝。
    齐乾漱也适时收功，旁边的护士连忙小心翼翼的将谢老扶躺在床上。
    “我想来，所以就来了。”
    李阳轻笑一声，随后走到床边搭上谢老的手腕。
    这一探查，即便是他也皱起了眉头。
    太糟糕了，精，气，神三宝微弱到近乎已经感知不到，身体中的血液也是暗红黏涩，每一处器官都已经到了衰竭的边缘。
    在筋脉和器官之中，有一些极其精纯的能量正在维持运作。
    李阳清楚，这些应该就是齐乾漱渡去的灵气。
    赤明说的没错，谢老，太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过了三十岁，每个人的精气神三宝便会开始流逝走下坡路，即使无病无灾精气神三宝衰落到一定程度也会死亡，这是天道，李阳也无法改变的天道。
    修行可以逆天改命，但那是有限制的，李阳估计，本来谢老的寿命应该只有九十岁。
    在灵气复苏开始时，谢老的身体状况就很不好了，是靠着各种滋润的灵物和天材地宝强行延寿十三载。
    让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延寿十三载和一个将死的老人延寿十三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真君，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谢雨投来希冀的目光，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人能让自己父亲活下来，那只有眼前的这个道人了。
    李阳放下谢老的手腕，眉头微皱，半天吐出字来
    “情况……不容乐观。”
    “李真君，不用白费功夫了，我的身体我还是清楚的。”
    这时躺在床上的谢老睁开了眼，面若金纸：
    “我早就说过，不让齐道长过来帮我续命，大敌要来了，你们二位是未来h国的希望，不能耗损修为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上……”
    讲到此处，谢老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再没有一点力气，只有浑浊的眼神一直看着李阳，费力的扭着脖子。
    齐乾漱站了起来，目露悲戚：“谢老，未来的h国还需要你，对于h国，您的功劳不比我们二人小。”
    李阳似是下定决心，片刻后手指轻轻点在谢老的眉心处，语气平淡
    “公命系国运，岂容私辞？贫道又怎能吝微末道行而误苍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