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惊呼让克莱恩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测，“源堡”之上，克莱恩看着眼前反扣的四张牌神情里划过一丝庆幸。
    如果他找到了“母亲”牌，然后容纳了……不过，有问题的难道只有“母亲”牌吗？
    而另一头，罗塞尔的声音还在继续：
    “万物皆有神性……
    “最初还活着，活在每个人的体内！”
    克莱恩眉头微微皱起，竟不知现在说话的是罗塞尔，还是他体内的那轮红月。
    他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而且还亲身体验过——这是晋升天使的必经之路，如今听到罗塞尔的发言，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慌，只是联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极光会教义：
    他们宣扬造物主无处不在，存在于每个生灵体内，所以，万物皆有神性，神性丰厚到一定程度就能成为天使，现在的正神不过是更强大一点的天使。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能够把握到生命的实质是精神的旅行，有意识锤炼精神，增强精神，找到属于自己的神性，并与更多的神性合而为一，那就能摆脱凡躯，变成天使。
    在知道这一切前，克莱恩只感叹于邪教教义的自圆其说，而如今再想起这段教义内容，克莱恩只能惊叹于“真实造物主”的勇气。
    ……不，也许是疯狂。
    看来，祂确实并非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中……
    另一头的罗塞尔已经没有再开口，他喘息着坐回了王座上，克莱恩也操纵着纸人开口道：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语，哪些该相信，哪些该提防？”
    罗塞尔笑了一声道：
    “你自己考虑。
    “呵，这不就是你们‘占卜家’说话的风格吗？
    “哦对了，我好像记得，你口中的爱丽丝，她来自‘命运’途径……”
    克莱恩摇了摇头，否认道：“她平时不那么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给你续写日记时的风格。”
    罗塞尔又一次选择了绕开话题：
    “我前半生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自信，总有种随时可以读档重来的感觉，对很多细节审视得不够。
    “当初，格林被这座岛屿上的奇异
    力量污染，死后回到这里，重获了新生，这不就是来自‘原始月亮’的影响吗？我之后做完各种检查，进行了相应的净化，就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了，可实际上，命运也许早就在那一刻有了很小的改变，这导致我后来‘偶遇’了‘门’先生，被祂一步步引导到了月亮之上。
    “这不能怪‘门’先生，祂的状态也许比现在的我还要糟糕。”
    他再次提起“门”先生，猝不及防之下，被克莱恩操纵的纸人表情扭曲了一瞬间。
    罗塞尔对此产生了些许疑惑，回过神来后，克莱恩摇了摇头解释道：
    “……她说你们两个在给‘堕落母神’生孩子。”
    “……6，”罗塞尔心情复杂地称赞道，“你还真是三句话都离不开她……”
    克莱恩皱了下眉，他打断话题进一步发展的可能，解释道：
    “毕竟我和爱丽丝，就像是你和贝尔纳黛，而且，爱丽丝甚至是由我亲自怀孕生下来的。”
    一句话把罗塞尔噎得哑口无言，克莱恩觉得，如果他此刻不是个五官模糊的影子，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采，可惜到底受到了限制，罗塞尔只能用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幸好你没有拿到‘母亲’牌。”
    克莱恩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弗兰克。
    不知道弗兰克的表现算不算是真正契合了‘“堕落母神”的意志……爱丽丝就算了，我毫不怀疑，要是“堕落母神”不打算杀她或者污染她，她转头就能改口管“堕落母神”叫母亲，成为“堕落母神”最听话的孩子。
    克莱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仅仅是真神层次的话，解决不了你身上的污染，是这样吗？”
    “是的，”罗塞尔点了点头，“我想只有旧日才有可能……”
    他的话语停下，视线落向眼前的纸人，感叹道：
    “果然，只有选择了‘占卜家’、‘学徒’或者‘偷盗者’途径，‘穿越者’才能进入‘源堡’。我猜测出这个因素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
    “我不知道你是否想成为旧日，也不清楚这是否需要仪式，只能告诉你，这肯定比成神危险，危险了不知多少倍，或许，那位将我们保存起来，依次投放到现实的存在，就在那里等着你。
    “我唯一可以给你的建议是，在你尝试这么做之前，和‘许愿神灯’里面的灯神交流一下。”
    克莱恩点了点头，没提自己已经知晓灯神身份的事情，只颔首道：
    “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罗塞尔泄露出一丝微笑，语气染上些许轻松：
    “要是你真成了旧日，可以考虑救一救我，毕竟，只有旧日才能对抗旧日……”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语速明显放缓：
    “如果连成为旧日的你都没办法让我彻底摆脱‘原始月亮’的污染，那你记得抹去我，毁掉这座陵寝，扶持出一位新的‘黑皇帝’，让我永远都不再有可能复活……”
    陵寝内部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点，克莱恩默然了两秒道：“我不会忘记的。”
    罗塞尔陷入沉默，隔了几秒才自嘲般笑道：“当然，在此之前，你要多抢救我几次。”
    克莱恩看着罗塞尔，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他想起爱丽丝每次别出心裁的安慰，沉吟两秒后道：
    “我会努力让你醒来，亲眼看一看她续写的那两篇日记。
    “你大概不知道，她已经把那两页日记誊抄后卖出去了，而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占卜和她有关的事情——换句话说，那些日记已经没办法回收了。”
    “……？”罗塞尔的那模糊的五官凝固了，“她卖了多少？”
    “我不知道，”克莱恩坦然道，“但有一天，我手下的人收集到了一份她售卖的日记的誊抄版，并呈了上来。”
    罗塞尔许久不曾说话，他安静了十几秒后，才开口道：
    “贝尔纳黛是个懂事的孩子。”
    克莱恩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悲伤的情绪被冲淡了一点，但也没缓和多少，罗塞尔接着开口道：
    “拥有过的那些情妇们肯定都有了自己的结局，对于她们，我很抱歉，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们，只是贪恋她们的容颜，享受那种欢愉……
    “我没有私生子，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一个非凡者还是很有发言权的，至于成为非凡者之前，我想那些夫人们肯定和我一样，只是贪恋年轻人的容颜和身躯，享受那种欢愉，不会给自己留下麻烦……
    “我的长子夏尔应该已经死去多年，不知有留下几个后裔，我的次子博诺瓦，如果不出意外，现在肯定是天使了，对于他，我的感情很复杂，一边很冷漠，很失望，很痛恨，一边又偶尔会暗暗关心，我记得他小时候，刚出生那几年，真的很可爱……
    “我的长女贝尔纳黛，你已经见过，是不是很美丽？她从小就漂亮，乖巧，聪明，懂得孝顺老父亲，爱护弟弟，心疼妈妈，有的时候，又特别正直，显得有点傻，好几次，和她下棋或者玩游戏的时候，我偷偷作弊逗她，她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脾气让她后来很难接受我做的一些事情，当然，现在都可以推给‘原始月亮’，都怪祂的污染，这一点上，我还是得感谢祂的。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向你提出一个请求，毕竟我从未帮助过你，也和你没什么交情，只是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方，有几分老乡情谊。”
    夏尔……夏尔的后代……
    克莱恩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出于礼貌，他控制住了纸人，没让纸人显露出异样，而是以一种相当正常的语气回应道：
    “你的日记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让我在弱小的时候就能掌握许多高层次的知识，从而规避掉了不少危险，能有针对性地努力。
    “还有，那几张‘亵渎之牌’在不同的阶段发挥了不同程度的作用。”
    提到日记，罗塞尔的态度又变得异样起来，轻咳了一声道：
    “我不是很想提到这件事……不过，我后期确实是有意识地在给下一位‘穿越者’留下信息，我唯一不能肯定的是，你究竟懂哪门语言。”
    这位大帝缓慢吐了口气后又道：
    “我的请求是，帮我照看一下贝尔纳黛，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定的帮助。
    “虽然她快是神秘世界真正的大人物了，但作为父亲，我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克莱恩没有犹豫，让纸人直接回答道：“我会帮你照看她的。”
    “嘶，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别扭？”罗塞尔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对了，还没问你的姓名，至于我，你应该很清楚，黄涛。”
    “周明瑞。”克莱恩坦然回答道。
    “还有……”罗塞尔眼神落在克莱恩身上，“你说的那个，帮我续写日记的那个……”
    克莱恩安静了几秒钟后，还是回答道：“如果有机会，你当面去问她吧，她应该不乐意有别人替她做自我介绍。”
    罗塞尔点了点头，随后又一口气问道：“结婚了吗？有孩子吗？几岁了？”
    总觉得像是被催婚了……克莱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答道：
    “没结婚，至于孩子，你知道的。”
    罗塞尔张了张口又闭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有些多余，心情复杂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关系看起来非常好。”
    “因为我一‘穿越’过来，还没成为非凡者的时候，她就点破了我的身份……”克莱恩按了按眉心，“那时候她误吞了一份‘幸运者’的非凡特性，并且失去了全部记忆，正在被官方……收留？她记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却连自己的来历都想不起来……”
    罗塞尔点了点头，有了几分理解，旋即叹息着笑道：
    “这样也好，也好……”
    气氛再一次沉寂，罗塞尔又谈了谈对相见的畅想和如果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畅想，絮絮叨叨聊了许多，克莱恩安静听着，不曾插话，直到罗塞尔的声音逐渐低缓下来，笑了笑道：
    “再见吧，朋友。
    “希望真的能有再见的一天。”
    他的身影飞快虚幻，仿佛消失在了当前世界里，只剩若有若无的影子徘徊于那座铁黑色的宝座上。
    克莱恩知道，他这是陷入了沉眠，回归了封印。
    克莱恩没在此继续停留，他切断了自己同纸人间的联系，又毁灭证据，随后才将意识抽回“源堡”，缓声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走上阶梯后的那道光门。
    那里正吊着一个又一个的光茧，克莱恩知道，这些光茧里盛着他曾经的“室友”们，他看着这一幕，神情恍惚。
    刚成为“奇迹师”没多久，他就来这里看了一次，因为当确认了自己对“源堡”拥有足够的掌控能力后，他就想来看看自己能否放出这里的“穿越者”们。
    答案是可以，他确实能放出这里的“穿越者”，不过，几番犹豫后，克莱恩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早就不是最开始能一见到同胞就放下心防的克莱恩，即使放下这些“穿越者”，他也很难以面对罗塞尔或者面对爱丽丝的心态对待这些人。
    甚至于，有远古太阳神和黑夜女神这两位深谋远虑的前辈存在，克莱恩对自己的同胞甚至免不了多了些防备心。
    ——即便是面对罗塞尔，他也不是全然信任的，或者说，他信任的是写日记时的那个罗塞尔，而不是现实里的。
    更何况，出于本身层次和特殊性的缘故，克莱恩也很担心这些穿越者被别人利用，作为针对他的手段。
    不提暂时无法确定情况的阿蒙，就连查拉图，可都是虎视眈眈呢……
    克莱恩摇了摇头，又重新走下阶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眉头微皱。
    爱丽丝……什么时候能醒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