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投壶
    路野惊讶，稍微分神以神识探查墨如烟身躯，发现此女所言不假。
    几百年积累，此地又灵气丰富，千丝蛊又是异种蛊虫，之前只是蛊虫本能不懂得进化之功罢了。
    那么多丰富积累归墨如烟所有，确实有希望连破两阶。
    路野思考一二，点头答应，挥手将她赶了出去。
    只要你去死即可，我管你是什么修为！
    如此，几日后。
    大城中，一行人在遁光中启程向东飞去。
    只见遁光中，龙龟腾云驾雾，龟身平背上有一马妖，马妖上端坐一青袍年轻普通相貌修士。
    在此修士后面，有一艳丽墨袍女子持一团扇为他扇凉。
    另外还有一棵树木，木冠如伞，就那么直直杵立在龟背上，十分稳当。
    此行人正是路野及龟马木墨四奴仆，他们依照与三贤家族族长约定，要前去八戒城，参加剑指会。
    本来墨如烟是不去的，但是三妖向路野建议。
    这么大一修士，没有女仆，只有我们三个男妖仆，似乎不太合适。
    路野接受意见，于是点了还在闭关修行的墨如烟一起上路。
    一主四仆在空中乘着遁光，径直奔向八戒城……
    墨如烟经过大起大落，她知道自己在路野目光下，注定要去死，索性也放开了，不卑不亢。
    虽然路野吩咐照做不误，但眉眼间已无之前烟火市井气，倒是让三妖仆更不习惯。
    大家都是做奴才的。
    你还注定是个死奴才，怎么这么傲？
    可惜就在路野眼皮底下，三妖仆各种整人的手段使不出来，徒然每天气得胸涨。
    路野率领四仆，因为是提前启程，一路游山玩水，走得并不急。
    三妖仆得了贴近新主人机会，自然更种曲意奉承。
    路野之前搜过他们魂，不过只是搜取关键信息，这几日慢慢相处，倒也从三妖口中得知许多妖族的信息。
    比如那万千百三妖仙，万寿躺平百禄傲，均对征讨人族没什么兴趣；只有那千福妖仙老妖婆，攻打人族甚急，是妖族中强硬一派。
    另外。
    妖族统治万年，也显露出许多弊端，比如诸族共同特点便是化形成人，然后会同一妖语，这天赋神通是自带的。
    除此外，诸族根本无一点共同处。
    你让草妖，羊妖和虎妖凑在一起。
    羊吃草，虎吃羊，三者怎么能和平共处，天生就不对付，更不用说有些木妖十分凶悍，成道后也成了肉食者。
    五大洲十分广泛，诸妖族分布其上，本来妖族中内部种族就多，有千种以上。
    当年打魔族时齐心协力，一统天下后，就散漫不成体系，极难形成合力。
    妖族占据各个山头为王，只服自己眼里看到的妖族强者，频繁厮杀内斗。
    若不是时不时出个仙人，有顶尖修士镇压整个族运，妖族怕自己先四分五裂打起来。
    眼下经常和人族厮杀时，出力的就那么几大种族，而且完全由族长喜好来定。
    若是族长突然决定不打了，立刻就撤兵。
    历史上，人族从弱到强，哪怕有传火者计划成燎原之火，其实有几次面临灭顶危机。
    眼看残暴狂风即将吹灭火焰。
    谁知妖族内斗毛病又犯了，屡次十分严密的包围圈就会莫名其妙出现个缺口，供人族逃出，东山再起。
    几次后，人族势大，已成不可遏制之势。
    但即便如此，妖族亦不能心齐。
    或许，只有魔族重现，或人族发大兵打过来要将其尽数剿灭，才会出现诸妖同心的场面吧。
    路野听得津津有味。
    比起人族这边刀枪入库，歌舞升平来，妖族这散装内斗，互不相帮的毛病更要命。
    可惜了。
    之前想象中的波澜壮阔的人妖二族决战，怎么就逐渐褪色了呢？
    但路野转念一想。
    后世妖族除了东海王蛇宫和邪神殿一脉，陆上妖族被赶到了穷乡僻壤南河洲，数量和人族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这中间必经历过一场血腥杀戮。
    难道自己穿早了？
    其实掀翻妖族统治的猛男人皇，是下个时代人物？
    谁也没说人皇只有一位啊，说不定还有二代目，三代目呢？
    可不应该啊，通过和墨如烟互相交流情报，虽然这段历史在后世缺了记载，但这分明就是人族崛起，妖族溃败的关键年份啊。
    路野压下心中疑问，带领四仆一路游山玩水向八戒城去，反正这场大会上，自会定下剑指妖族的路线。
    想必是主战的伊天阙道君获得了更多支持，压倒了主和的甲干支道君，如此，人皇就能“出”了，妖族就“败”了。
    如此，路野自然不紧张，还是抱着参与历史，见证历史的态度轻松去参会。
    这一日。
    他骑马乘龟，大树遮凉，龟背上还侧立着墨掌门恭敬为他扇风，正轻松赶路，天边一道遁光闪过，与他并驾齐驱。
    只见其中一穿着红色大袍，赤发赤眉赤面肥胖道人，胯下骑一凶悍更肥胖的猪妖，正在赶路。
    那道人行走间，脸上浮现三张面孔，正是大乘至圣三体一身标志，也是一位至圣大修。
    路野和赤面道人几乎同时拱手行礼，口称道友。
    二人互通法号。
    路野报上马甲之名路通神；而这位道人自称三朱至圣，他说自己姓朱，习的是火性功法全身赤朱，坐骑还是头猪妖，因此别人称他为三朱至圣。
    当然，也有些妖族强敌，背地里喊他为三猪至圣，不能当真。
    路野心中叫声惭愧，若不是这位提醒，他还真以为对方是三猪至圣呢。
    人若蛮猪，坐骑为猪妖，猪里猪气的，很难不让人想偏。
    二人一交流，都是持着剑指令去参加八戒城大会的。
    他们这样的大乘至圣，是可以简短发言和投票的，因此，整个人族现存大乘至圣，都从四面八方赶向八戒城。
    二人谈了几句，因为目的地相同，于是结伴而行。
    路野尝试从青皮葫芦中取出美酒与其分享之。
    这酒水还是袁弱水当初在上古时心血来潮时酿的，三朱至圣一喝沉迷二尝沉醉，三饮不可自拔，于是二人遂成好友。
    他们结伴而行，路野发现这位三朱至圣虽然胖了些，但是交友广泛，游历经验丰富，过往修士瞄一眼，三言两语便能道出此人来历。
    而且说话风趣幽默，也没什么架子，路野顿时觉得这一小坛酒水得值。
    “朱道友……”路野好奇问，“大会所讨论之事，你我也都听说了。”
    “不知你赞同哪一派？”
    三朱至圣摆手。
    “路道友，你我虽说已是至圣，别人眼中顶尖修士，可在大会中，也只是有个座位的陪衬罢了。”
    “真正决定方略的还是二祖六贤！”
    “他们是八贤家族族长，人族多数大乘至圣都是这八家的客卿长老。”
    “所以八位族长意见才重要无比。”
    “我听说本次大会要使箭投壶，来决出我人族日后大计方针，到底是和妖族是战是和。”
    “大乘至圣以上修为，一人便可投一箭。”
    “如你我这样的散修，除非八家意见不一，是根本不可能影响人族族运大计的。”
    “咱们去露个面，享用些天材地宝，跟着举举手投个箭随大流就可以了，不用太当真。”
    路野闻言一愣，久久沉默不能言语。
    修士们这一套被代表绝学也玩儿得贼溜啊……居然将投壶这娱乐方法拿过来当投票用。
    可按三朱至圣说法，八贤家族族长，就是那二祖六贤就能从源头上控制绝大多数票源。
    那这大会算什么，走个形式，名义上补齐程序，通知下诸人么？
    路野心中十分不舒服。
    当年他是尚天梯，千面判官，还有诸多传火者拼命，可不是为了培养出修仙门阀来。
    只是想想。
    以传火者那种组织，除了火塘凌云宗还能保持宗门结构外，只要撒出去，必是形成以家族为最小修仙单位。
    而凌云宗总坛到后期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必受妖族重点围剿，路野在时就已几起几落。
    这样发展下去，修仙家族或许就是最合适的组织，这样无数个家族中决出的优胜者，发展下去，可不就成了门阀么？
    这也是人族想要崛起付出的必要代价。
    路野不去多想，反正历史证明，人族推翻妖族后，最后还是宗门传承占了上风，家族势力终究还是衰落下去了。
    这么一想，立刻心头天地宽，历史会自动纠正的么，不要那么愁，想着一下解决。
    路野这么一想，心中焦虑顿去，和三朱至圣一路品尝美酒，缓缓而行。
    反正这投壶的结果他已预知了，看历史就知道了，一定是主战派大胜！
    经过此会，人皇终于统一了人族思想，发动起大军来，最后彻底打败妖族！
    自己过去凑个热闹，敲敲边鼓，这还有什么担心的？
    ——
    一日后。
    八戒城中，路家家庙内。
    此刻，气氛都快凝滞了。
    路野目瞪口呆看着殿中地上放置的两只投壶，这两只壶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
    外面各贴一大字，分别是战与和，里面的箭羽颜色不一。
    一色泽纯白，代表和平，要与妖族休战，通过谈判确定界域，以后不打了！
    当然，这是停战还是百年停火，全看人妖二族到时候顶尖修士数量变化。
    若是还如今日妖族渡劫道君压过人族数量，自然就是牢不可破的停战协议。
    若人族出了仙人，或渡劫道君及半仙兵数量压过了妖族，那么自然就是可以随时撕毁的停火协议。
    投入壶中的白色箭羽有二十支。
    而另一壶中箭羽是猩红色，这代表要和妖族血战到底。
    妖族视我人族为两脚羊，将我们当作奴隶奴役近万年，尸堆如山，泪涌成海，哪怕将全天下纸张铺开，亦不能书尽我人族苦难。
    哪有这么容易就和平了？
    我人族修士数量如今已超过妖族，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谁敢保证，妖族中不会出现一惊才绝艳人物，为妖族强行续命？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谁都懂得道理。
    此刻，这壶中亦是二十根猩红色箭羽。
    到目前为止，战和两派竟然打平了！
    路野本以为是一边倒的主战局面，没想到竟然如此焦着，几乎是一箭跟着一箭，交替上升追平。
    这里是路家家庙。
    人族五十名顶尖修士，便环圈席地而座。
    外围，还有数百合体真圣静静站立。
    其中二祖六贤八位坐在正中间。
    他们身后，则是供桌上历代路家和妖族战死陨落的先人灵位牌匾。
    这些灵位一层层堆积，上面刻着名字，从下到上，几乎有千层万人之多，堆积如山！
    越往上的灵位材质越老，被时光冲刷得坑坑洼洼。
    最上面的一面灵牌，是上好整块灵木剖开雕刻而成，斑驳字迹被重新以金色灵漆刷过，而特别显眼。
    路野抬头看一眼，只觉得瘆得慌。
    因为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始祖路野之灵！
    老子被老子的灵位盯着呢……
    即便路野不信邪，也总觉得心里发毛。
    而且，场中气氛也很低沉。
    那堆如山令牌下，天阙道君和干支道君分开而坐，泾渭分明。
    其中天阙道君身后只有木家家主，名为木方，人如其名，长得方方正正，连脸都是如此。
    而天阙道君是主战派！
    另一面甲家族长干支道君是主和派，他身后坐着尚喜至圣，路秉至圣，官权至圣，龙忍至圣，雷火至圣五人。
    可以说二祖六贤已通过座位，明确表达了各自意见。
    那便是天阙道君加上木方至圣，对上干支道君和另外五家家主。
    主战派完败！
    天阙道君，这位当世人皇，黑发连鬓须，不怒自威，确实有皇者之威，但此刻他亦愁眉苦脸，因为，眼看决胜派要输给共存派了！
    那为何投壶中双方箭羽数量是一致的呢？
    因为三朱至圣低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那些被八家招揽的客卿至圣们，确实会随着族长投箭。
    但天下又不是所有人族至圣都归了八家！
    如路野，三朱至圣这样的散修们，一箭箭将票投了回来，紧追不舍，所以战和还未定。
    而二祖六贤在今日就确定规矩，他们八人是不参与投壶的。
    也就是说。
    再有两箭，就能决出今后人族方针大计，决定将来万年兴衰。
    而这两箭就在路野和三朱至圣手中。
    天阙道君也掌握所有修士情报。
    三朱至圣是随风倒派，这位路通神刚成至圣，应该也不会敢去招惹六贤家族，所以，决胜派其实已经输了。
    且说三朱至圣和路野。
    二人入场最晚，坐在门槛处，拿了最后两箭，现在成了万众瞩目之人。
    三朱至圣额头出汗，他神识传音对路野道。
    “老弟，要糟。”
    “你初成至圣，可不能得罪八贤家族。”
    “哥哥也让你见识下今日是什么担当！”
    三朱至圣潇洒一挥手，他膝下红箭飞出，正中投壶。
    他扭头对路野挤出一个苦笑来。
    “哥哥这下还了你美酒人情了。”
    “你再投个白箭主和，这样就打平了，重新再投，咱们兄弟就不会承受这么大压力了。”
    “快投啊！”
    路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感情。
    自己竟然拿到了这最后一箭？
    主战主和，人族命运就在自己手中么？
    他闭眼，想到了佝偻老朽的尚天梯与尚玲儿可能至死未离开十万大山；想到了扔了判官笔，明明能修至炼虚却自愿放弃道途，拄着打狗棍踏上传火道途，最后尸骨都不知埋在哪里的千面判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