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问心

作品:《坐看仙倾

    第205章 问心
    阴霾天空的强烈争鸣之下,曹劲松不禁仰头凝视了许久,眼神微变。
    季忧破入通玄上境之时被肉体限制了天人感应,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最后才勉强到达彼岸。
    正因此事,院中还特地开展了的关于“肉体限制”的议论。
    曹劲松之所以会如此担心他无节制炼体的行为,背后的担心就是来源于此。
    院中那些长老尽管常常被人看不惯,但对修道一事的见解还是足够令人信服的。
    尤其是通玄还只是上五境的第一个境界,连一个小境界的修炼都无比艰难,那么未来的其他境界则更是不言而喻。
    人族修仙历史长达千百年,其中诞生过惊才绝艳者无数,但企图挑战共识者无一能成。
    毕竟一个人的心血来潮,如何能够比得上前代无数天骄所总结而出的经验。
    但此时,曹劲松看着那乌云滚滚之下的强悍剑气,感受着那股撕裂般的沉重,忽然对其如今的战力有了些更清晰的认知。
    他觉得季忧现在的战力真的不在他对境界、术法所理解的范畴了……
    这种直观的感受,其实要比司仙监的传讯中说季忧挡住兵王一拳要更加清晰。
    仓啷一声,铁剑震颤声倏然响起。
    一柄质朴的道剑忽然从教习院的袇房之中飞来,“啪”地一声稳稳落在曹劲松手中。
    刹那间,磅礴灵气汹涌灌入,剑身之上泛起粼粼波光,恰似清水涤荡浊垢后的澄澈。
    “来,老夫我来接你一剑。”
    “?”
    季忧擎剑气于高天之上,眼眸微抬:“当真?”
    曹劲松边看着季忧边从石凳之上起身:“我这个当教习的不太争气了,此生怕是就要止步于融道境的,若再不给你陪练一次,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资格了。”
    “那我就来了?”
    “来吧。”
    阴沉天空之下,春风微凉,曹劲松横剑于身,剑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如同波纹一般的道韵。
    他走的路子与季忧不同,是正统的纯粹道修,尽管没有五大圣殿的那些精妙道术,但他对天道的领悟仍是不弱的。
    天书院外院之中,有人说他穷,有人说他胸大,但没人说过他菜。
    毕竟在夜城山的那一夜,他也是一手挡下过三位融道联手合围的。
    见此一幕,季忧微微忍不住的开口:“是不是每次长剑在手就有种想问问天下还有谁是英雄的感觉,讲真的,我都感觉我能将掌教真人发展成客户。”
    “逆徒,你还是多活几天吧!”
    曹劲松怒喝一声,瞬间就看到一股雪亮朝在眼前猛然而下。
    如山岳般沉重的剑气压得未来及落下的雨水朝着四处飞溅,强劲的气息此时朝着教习院下方凶狠斩去,竟直接斩出了一种让让人无法抬头的恢弘。
    此间的季忧,出剑便是沸腾的剑意。
    曹劲松于风浪之中须发飞舞,一抬头便看到了眼前更加灿烂的金色眼眸,于是爆喝一声奋然出剑,自身气劲也开始勃发,嗡一声挥剑而去。
    那剑中有雷鸣,有风劲,有落雨的丝滑,亦有云卷云舒的飘逸,与那山岳一般的剑气狠狠对撞。
    金戈交击之声震耳欲聋,刹那间,火四溅。
    与此同时,阵阵爆裂声接连不断。
    教习院中的那张石桌正处于两道剑气交锋的核心地带,瞬间便被四溢的余波震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石更是如离弦之箭,“轰”的一声,径直贯穿了教习院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曹劲松的靴子重重踏碎了脚下的青石地砖。
    反观季忧,手中道剑斩落之后,其灼热的气魄直接则将滴在身上的落雨烧的滋滋作响,胸膛微微起伏。
    “您没事吧?”
    “当然没事,本教习是融道上境的高手,又是你的领路之师,修为深厚,接你一剑怎会有事?”
    曹劲松将长剑杵于地面,云淡风轻地张口点评:“刚才那一剑,还是很不错的。”
    季忧此时掂量着手中的剑,感受着刚才擎剑的劲力,心说我的感觉果然是对的。
    他在破境通玄之前完成了第十六次的微照,当时的感觉无比艰难,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所以在破境通玄的时候,他真的被肉体限制了天人感应,无法成功让神念与天道的和鸣,也没办法得到天道玄光反馈,从而升境。
    那时候他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所以他冲境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了挣脱那种束缚感上面,一直挣脱到险些力竭,才感受到到一阵通透。
    那一刻,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推动了。
    他当时并未深思,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直到前几日的第十七次微照,他发现过程顺利了许多,炼体时那种撕裂的痛感也消失不见了。
    如今与曹劲松对剑,他还感受到了明显的气劲增长。
    所以人族修仙者,并不是不能炼体的。
    季忧默念一声,看着方才因为用剑而鼓起的青筋。
    所谓天人感应变弱,并不能简单地说成是肉体限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天道如今的气运不足,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体魄逼近了临界的阈值。
    肉体太强确实是会束缚神念的,但是那并不是断头路。
    因为炼体……似乎也有境界划分。
    境界的提升会让实力增强,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纯粹道修的境界提升是更加亲近天道的,同时可以得到来自于天道的反馈,实力大增,属于外求之道。
    而炼体则是向内而求,求的不是天道,而是本身。
    新元前的那场大雪之后他不单单只是突破了道修境界,同时也为了挣脱束缚而突破了炼体的境界。
    于是身体本身给了他一种正反馈,那就是劲力的增长。
    说白了,就是力气更加巨大了。
    小鉴主在之前猫冬的时候经常被他抱出一阵细汗,说他身体好热,像火炉一般,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那也是体魄强度增长的一种正反馈,因为只有足够的热量,才能让更强的体魄保持应有的活性。
    当初在雪域,他拼命才能擎起来四十九重山,现在应该不会那么艰难了。
    有点替小鉴主担心了,不知道她吃不吃得住……
    颜书亦境界高是不错的,但人族终究是体魄孱弱的,也哐当不了几下的。
    不过还好,她还有姐妹。
    震惊!渣男的行为背后竟还有如此暖心的理由,超十万人听后直呼潸然泪下。
    季忧此时悄悄回神,收剑躬身:“多谢教习指点。”
    曹劲松语气淡淡地开口:“为师之道罢了,不必多礼。”
    “关于修道的一些事,我还需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去吧,方才你硬是与为师对剑一次,想必让你消耗不少,也该回去休息一下才是。”
    曹劲松目送他出院,手中长剑当啷落地,随后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深深呼了口气后额头冷汗直冒。
    他的孽徒,真的很强。
    虽然不至于要了自己的老命,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此时的季忧迈步朝内院走去。
    方才那一剑斩罢,他周身的剑气还未曾消散,气浪环身间,那些落下的雨水便被击飞了很远。
    此时的他隐隐思索着,心说若是炼体与境界同升必然是很强的,但就是不知道修最后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体魄与神念之间的平衡。
    既不能让肉体彻底限制住神念,隔绝了天人感应,还要保持炼体的进度。
    用两条同样长的腿来走路,总比一条长一条短的瘸腿走路要快许多。
    “我记得上次在街上斩狮头之时,季忧的剑和方锦程的堂兄差不多,远没有这么强的。”
    “季兄的双手当时废了啊,你看着好像没事,但那段时间他的双手一直都是灵气控制的,根本无法亲手掌剑。”
    白如龙啃着苹果,听到陆清秋喃喃自语不禁开口作答:“那是御剑,这是掌剑,自然不同。”
    他也是被季忧的剑气所吸引来的,但是没敢现身。
    他现在到处勾搭道侣,银子费巨大,唯恐季兄犯了职业病,把他掏空了。
    陆清秋听后看向了那堵被石块击穿的断壁残垣,感觉方才的那股剑吟仍在萦绕不绝。
    原本那道剑横于虚空时他们便已经感受到了无尽的压迫力,却不曾想落下之后才得见真章,方才竖起的汗毛还未软下。
    原来方才方锦程那一剑的强劲,不过是与五季忧的御剑相当的,而他御剑数量最高曾有五十倍。
    翌日,风雨停歇。
    东边有红日初升,然后灿烂的晨曦就开始在天际喷薄而出,渐渐洒落盛京。
    季忧刚刚从袇房之中起床,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发现是掌事院弟子。
    “季师弟,你的信。”
    “多谢。”
    季忧拆开信笺看了一下,第一封的署名来自匡诚,告知了他关于丰州官道的修缮进度。
    第二封信来自于元采薇,她已经收到了季忧送去的种子,立刻便种了下去。
    其实这份礼物对丹宗之女确实是对口的,因为丹师一脉除了和丹药打交道,还要和药材打交道,培育一株丰州的麦苗自然不在话下。
    元采薇来信就是为了谢谢他,还说很喜欢他的礼物,会好好呵护,静待其成长。
    元辰也附了一封信,问他姐夫你只给我一个盆什么意思。
    季忧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好像是忘记给元辰寄种子和土了。
    害,这都不叫事儿。
    他当时准备礼物的时候,都差点想不起来元辰叫什么。
    卓婉秋也送了信过来,说自家小鉴主在破境的关键,回来之后就下令全山不许打扰,但前几日收到礼物又临时出了关,看完之后冷面生红,大骂他是登徒子。
    不过骂完了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其麦种种好,抱着盆端进了自己的闭关室。
    颜书亦这丫头,快成临时出关专业户了。
    情窦初开的小鉴主真的是有点忍受不住美色的诱惑……
    其实季忧也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耽误修行,将来觉得后悔,所以打算最近不去打扰她了。
    登徒子?
    季忧微微皱眉,心说为何见我礼物后骂我是登徒子。
    思量半晌之后,他忽然想起了种子二字,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送这礼物的时候可不曾想过送她个种子还有什么另外的歧义,颜书亦这女人竟然自己就在思考这件事了。
    看来上次问过她想生几个,她大概真的有认真考虑过,不然她的反应不会如此直接而迅速。
    “采薇姑娘久违,我送给元辰的就是个盆。”
    “小鉴主展信舒颜,我送你种子时没有想过你心里想的那件事。”
    季忧写了几行简单的回信,随后将两封信装好,随后抬头看向了紫竹禅林的方向。
    第十七次的炼体结束,为了身与灵之间的平衡,也是该悟道了。
    季忧在洗漱之后去了掌事院一趟,将两封信笺寄出,随后便前往了紫竹禅林,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盘膝而坐。
    天书院中有许多准备参加天道会的人,一部分早已抵达上境多年,最近一直在压制境界,以求稳妥。
    季忧以通玄上境的身份参加天道会是最稳妥的,不过寻找定道契机之事无需压制。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出身不同,所经历的人间种种都不同,所以杂念的多少并不确定,这个阶段最好做好长足的准备的。
    丰州的外来仙庄安稳不了多长时间,季忧感觉现在的时间非常值钱。
    当然,不是叫兄弟来砍我的那种。
    季忧此时闲坐山巅,双眼合闭,开始内视。
    定道这一步和炼体有点相似,并非是向外而求,去寻求天人感应,是向内而求,排除杂念,深问道心。
    了几乎一日的时间才看到了一片迷蒙,随后便不断有杂念的画面开始从眼前不断浮现。
    一开始就是雪白的脚脚,圆润粉嫩的脚趾晶莹如玉珠般可爱修长。
    随后画面转到袇房,季忧的道心之中全都是与颜书亦唇枪舌战后,对方那莹润的眼眸,微微轻哼的声音以及粉色的脸颊。
    同时还有在火炉边将其抱在怀中,从领口望见过多次却未敢触碰的玉润圆圆。
    还有一些画面,出现在丹宗的药池,元采薇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娇俏雪润地坐在她怀里,还有濯水后的另一双脚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无主的大自由。
    例如一些宏伟的圆圆,丰润的臀儿,已经忘记了是在何处看到。
    这不怪季忧,主要是当时天书院流传他体质可以传代,然后就有大量的师姐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还有不带内衬的,除了太大太小的,其他基本没什么独特记忆点,真的很难区分。
    这是来自色欲的杂念,是男性最为原始的冲动。
    稍微起念便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误触一下便会喷涌不止,难以遏制。
    迷蒙之中,季忧作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以神念状态不断浏览,随后伸手向这些画面抹去。
    但眼前那些脚脚、圆圆和丰润的腿儿并未就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衍生出了更多并未真实发生的周边故事……
    好吧,人果然是无法自己欺骗自己的。
    修道真好,再看亿遍。
    盛京的雨后是多日的晴空,季忧每日都是迎着晨曦而来,披星戴月而归,眼神逐渐变态。
    这是深问道心的负面影响,处于这个阶段的修仙者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挣脱的,同时候心境也会受更大的到影响,道心会出现短暂的失衡。
    季忧是有些庆幸自己在新元前后没有尝试深问道心,否则他对颜书亦的胆子必然更大。
    倘若真是如此,估计自己的坟头草会和丰州的麦苗一样发出新芽。
    “季师弟,你的信。”
    “又有信?”
    “还是外院的陆师妹所寄,不过她应该是小的吧,毕竟世家再大也无法和仙宗相比不是。”
    傍晚的天色渐暗,掌事院弟子于紫竹禅林的西侧寻到他,将陆清秋的信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位掌事院弟子名叫文思远,曾多次给季忧送信,已经让季忧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人就是这般的,一旦稍微熟悉起来,话就会变得多些。
    季忧此时看他一眼,心说你就猜去吧,然后接过信笺,展开看了看。
    信是陆清秋写的,是为了妹妹入内院的事情。
    天书院的秋斗最终看的是战力,陆清秋那日在碧水湖见到了季忧的剑道,所以想要让妹妹跟他学剑。
    季忧心说不行啊。
    以我现在的这个状态,你妹妹很可能剑学不成,姿势倒能学会不少。
    他回信给了陆清秋,言明灵剑山的剑道不能外传是天下皆知的,灵剑山当初为了彰显自己剑道精妙,并未说过宗外修仙者不可擅闯,他才名正言顺的学到了剑。
    但若是由他来外传给别人,归根结底还是不太好的。
    不过季忧还是写了一些关于武道的理解、御剑的法门,如何更好的使用灵气来配合剑道的方法,以及锻炼神念的流程给写了下来,交给了掌事院弟子代为转交,并说过几日若有问题可以指导。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的,倒也不算是吃里扒外。
    季忧送走了掌事院弟子,目光向外看去,望向天边的云卷云舒。
    其实他是知道如何以简单而巧妙的操作来短暂摒弃掉这些杂念的,但总是觉得那不算是自己的本事。
    他对自己的要求一向极高,否则做人便会少了很多底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个天朗气清的夜晚,季忧的神念再次问心,没多久就绽放出了光辉,一副圣人姿态地将这些画面全部抹去。
    短暂就短暂吧,人也不能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毕竟他并没有飞升的意愿,也不需要如此强烈地对抗本性。
    唯一觉得有些心疼的,就是灵剑山小鉴主和元采薇在他的脑海里有点惨……
    季忧默默自语着,眼前便出现了一片金灿灿的光芒,黄白之气不断涌动。
    色欲之后,便是是职业心了么。
    季忧在山巅之上枯坐许久,直到到黎明升起,随后目露凶光地朝着山下走去。
    “曹教习。”
    “你怎么又来了?契机寻找的如何?”
    “劫点钱。”
    “?”
    “孽徒,你是不是有什么方言口音?”
    季忧很快就让他知道了这不是方言问题,而是理解问题,随后握着一只钱袋子在外院一阵溜达,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白如龙正在男舍之中打算出门,忽然觉得心口发寒,忍不住伸手翻了一下黄历。
    午后时分,季忧飘然下山,去了匡诚的宅院……
    色欲,职业心。
    此后还有虚荣心、胜负欲、骄傲自满……一一浮现。
    但相较于前者,这些杂念压制起来要简单的多,最危险的也不过是骄傲自满浮现的时候,他只身前往了天书殿,打算把掌教发展成客户的那次。
    天书殿是空的,老头不在,而环绕大殿的清风之中只有季忧留下的一句轻语。
    “幸亏你跑的快。”
    然后他还看到了丰州的养老阁,看到了在明媚秋日吊死了很多老农的古槐,还有在大雪之下饥寒交迫而死的骸骨,以及面黄肌瘦的孩童。
    这是他当初选择修行的原因,是他的初心。
    初心能不能算做是道心?
    季忧叨念一声,但很快初就感受到一股怒意正在影响情绪,于是将其匆匆抹去。
    就在此时,他道心的迷蒙之中出现了一片河湾。
    绿柳,白堤,河面。
    见到这一幕,季忧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随后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无数水,不断从湖面溅出,扑通的声音此起彼伏,东一个西一个。
    一个与他有几分相像的男孩跌坐在路上,随后脸色苍白地爬了起来,沿着河坝仓皇奔走。
    问心是一种内视,比回忆还要逼真。
    他能看到那男孩脸上的恐慌与无措,拳头渐渐地捏成了一团。
    丹宗的丹药赐发之后,来紫竹禅林参道的人便多了起来,其中大部分都在炼化丹药,但此时,许多人不禁都睁开了双眼。
    这种关注是源于方才的那一刻,他们发现竹林深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戾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