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瞳孔收缩，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中苏醒，那是很熟悉的感觉，很温暖，好像即使你所面对的是狂风暴雨千军万马也不害怕了。
    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逆臣“二字在空气中震颤，仿佛古老的青铜钟被奏响，奥丁们共同掀起的元素真空在这几乎从声带中挤出来的两个字里崩溃了，他们原本想重现天启旧事，现在功亏一篑。
    路明非喘息着，他对身边那矫健妩媚威严的生物说不要死，耶梦加得的黄金瞳重新明亮起来。
    夏弥像是受惊的豹子那样全身的鳞片都炸开，她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张牙舞爪地挡在路明非的一侧。
    她有着田般盛开簇拥在身下的红色长裙，姣好的面容上黑色的鳞片竖起如黑色的刺。“师兄我有点害怕。”可她开口却说出这样柔弱的一句话。
    路明非愣了一下，笑起来。
    奥丁们也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伟大如耶梦加得会流露出怯懦的一面。
    惟有路明非知道，夏弥失去权柄的同时也失去了龙的孤独，她会害怕也会欢乐。
    站在这里和三个世界终极的野心家对垒谁都该害怕。
    忽然间某种连狂风都为之肃穆的威仪从路明非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他的视野变得模糊，然后分裂成三重。
    那是很奇特的感觉，像是他同时在借助三个人的眼睛去看待三个不同的世界。
    某一个视觉是东京湾暴雨中浑身浴血的自己正与白王化的赫尔佐格厮杀，另一个自己则在圣心仁爱医院走廊里缓缓捏碎被骨笼保护长满鳞片的巨大心脏。
    唯有一个视野是真实的、甚至能连带着身体感受到寒冷的风和潮湿的浪，天空中三个奥丁同时张开双翼，斯莱普尼尔的嘶吼似乎还回荡天海，但它的龙骨已经被炼做神的骨翼。
    “哥哥，我的时间不多。“
    熟悉的声音从灵魂深处响起，路明非低头看见自己投在猩色海面的影子正在扭曲，漆黑的影子里渗出熔岩般的金红色纹路。
    小魔鬼穿着考究的黑色礼服从那里面走出来，只是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化状态，胸口插着三根暗金色的长矛虚影。
    “你……”路明非全身的鳞片间隙都在渗出鲜血，他感觉到某种远比封神之路更暴烈的力量正在体内苏醒。
    路鸣泽微笑着伸手按在路明非心口，“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也是一个王座上的双生子。”他的指尖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烧透了路明非的胸腔，但他并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力量充盈如涨潮，某种莫名的酸涩涌上鼻腔，那不是他的感情，可他就是想看，为失去的某些东西而哭。
    “现在，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履行契约！”
    这个孩子小小的身体随着那点金色的火焰一同燃烧起来，在火焰中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抬头凝望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的眼角流淌出猩红色的泪。
    小魔鬼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这一次他将再也不能出现在路明非的梦中，世上再无与路明非同等的至尊。
    冰海突然沸腾。
    三个世界的奥丁意识到将有某件事情发生，他们同时举起昆古尼尔，枪尖汇聚的雷光将云层撕开直径数十公里的空洞，露出外层空间闪烁的群星。
    铺天盖地的雷光原本能够摧毁这个世界上一切胆敢反抗神威的东西，可它们甚至无法照亮路明非和他脚下的影子。
    当火焰燃烬、小魔鬼彻底消失的那一刻，金色的线条从路明非的心脏、刚才路鸣泽指尖点着的那块皮肤忽然穿出，一生二二生三，直到最终长成庞大的金色巨树，这株匪夷所思的植物环形生长成了巨大的炼金矩阵，压在方圆几十公里的海面上方，满天穿梭翻腾的雷光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
    路明非缓缓扭头，他忽然知道路鸣泽做了什么了。
    矩阵边缘站着另外两个世界的路明非——东京湾的那个有着龙王之心满腔愤怒和仇恨的男人和圣心仁爱医院中那个王从天降愤怒狰狞的怪物，他们脸上还带着迷茫，全身上下缭绕着引发世界规则共鸣的元素乱流、眼中都跳动着相同的金色火焰。
    “把三个世界的命运彻底纠缠吗，真聪明，不愧是我弟弟。”路明非轻轻叩击心脏，他微笑，面骨裂开，看向另外两个自己。
    “诸位，报仇雪恨，唯在此刻了。”他轻声说。
    那个背负双翼如龙形十字的路明非忽然狂笑起来，他望着黑天鹅港的方向，笑着笑着又流出血泪。
    另一个路明非撕开自己的血肉，血淋淋的骨翼轰然张开，他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先是愣住，随后捂着脸，金红色的光河从指缝中渗出来。
    路明非没有阻止。
    他们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死在那天雨夜中的女孩。
    他们看到了绘梨衣。
    怯懦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仇恨和愤怒化作火焰升起。
    命运待我不薄，何其有幸能再见你的笑靥。
    。
    。
    。
    恺撒.奥丁的独目剧烈震颤。
    他看见三个路明非同时展开龙翼，来自东京的那位从脊骨中拔出天羽羽斩布都御魂、仿若怪兽那位将利爪化作堪比神话武装的利刃。
    而冰海上死死凝望着自己的那家伙鳞片正逐渐染上大地与山的青灰色。
    更可怕的是他们脚下延伸出的炼金纹路正在缓缓重掌世界的权柄。
    奥丁们对规则的利用正在被削弱。
    “不可能！”有人厉喝，“我们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他的话被惊天动地的龙吼打断，三个路明非同时暴起，动作却呈现出仿佛千锤百炼的协调。
    路明非正面突进时，一个他在左侧吟诵戒律的言灵，另一个他则在右侧斩出雪亮的刀光。
    来自不同世界线的奥丁被迫应战，昆古尼尔与七宗罪碰撞的火星坠入海中，立刻蒸发出直径百米的真空地带。
    夏弥反而无法插足这种级别的战争，她低头看向泛起赤潮的海眼，那里的水面正在形成巨大的漩涡，隐约可见某种比龙类更古老的韵律在跳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