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张老爷和张夫人登门拜访。
    张慎正忙着往卧室搬婴儿摇床,见父母来,顿时脸色黯淡,将床抬上二楼,眼神示意宋悦儿不要多嘴。
    王妈眼角往上,笑道,
    “夫人,喝茶”
    “昨天夜里子时生的,七斤六两,可胖了”
    “孩呢?抱下来看看”
    张夫人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翠绿,咣当一声滑落,打到木桌子上。
    “您等着,我这就抱下来给您看”
    王妈急忙上楼,走到楼梯口,却被挡住,
    “少爷,我就抱出来给夫人看一下”
    张慎眉毛动了一下,随后瞪王妈,
    “我去抱孩子,你不用进去”。
    说罢,他推开卧室门。
    宋悦儿包着头巾,穿着新做的睡衣,娃娃在怀中,衔着她褐色的乳头,嘴巴吮动,睁着圆圆的眼睛。
    看着她俩,张慎忽没了脾气,走到跟前,
    “我爸妈来了,抱下去给他们看看”
    娃娃被他分了神,吧唧一下,嘴角溢出白色乳汁。
    宋悦儿虽不情愿,却也撒了手,将娃娃轻轻裹好,让他抱了去。
    张老爷端起茶杯,吹浮叶,看也没看,
    “要是身板硬巧,不用出月子,就能把她带回去”
    张夫人抱着娃娃笑而不语,一会儿,又抬头问王妈,
    “老宅子那边,奶娘好找吧”?
    “是呢夫人,现在世道乱,多得是穷苦嫂子当奶娘”。
    张慎脸色铁青,低头,忽而闷声说道,
    “老宅子近来未听说有事,孩子刚生下来,等出了月子再送过去”
    张老爷将茶碗一放,嘴角动了下,
    “老太太卧床不起,作为下辈,应当以孝为大”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已尽孝道,不亏欠”
    “你……”!
    张老爷一拍桌子,怒发冲冠,张夫人抱着娃娃,一时起不来,急得紧皱眉头,
    “哎呀,你们吵什么吵”
    说罢,将娃娃丢给张慎,拉着张老爷离开。
    屋外,银杏叶落,报童身着破烂衣裳,带着鼓囊囊一书包的布条子,敲张家门口的铁栅栏。
    “敲什么敲”
    “王妈妈,你让张少爷出来,我有话跟他讲”
    王妈转头啐,
    “霉头鬼”
    迈着碎步上楼去喊了张慎下来,
    “张少爷,这是宋悦托我要的百家衣,我要来了,现在要亲手交给她”,
    张慎掸眼瞧了眼前的报童,混身灰扑扑的,欲言又止,让他进了屋,
    报童一步两跳上了楼,张慎紧跟其后,生怕他造次,
    “给你,你托我的事,我办到了”
    报童说完,趴在床边,捏娃娃小脸蛋儿,
    “你这娃娃真胖”
    他的手黢黑,娃娃粉白的脸上,顿时多了两道黑印,
    宋悦儿笑道,
    “是呢,生她我可不容易”
    张慎许久未见她笑得如此开心,将报童的破包放到锦被上,细细数碎布块。
    没上过学的人,何来会数数。张慎在心里讥笑她,样子倒是认真。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张老爷张夫人便又登门。
    宋悦儿只听到他们三人在楼下争吵,张老爷声音浑厚,二楼也听得清清楚楚,
    “老宅子那边奶娘已经找好了,再过七天,娃娃就跟我们回去,至于她,你如何处置,我们不管”!
    她的娃娃…
    宋悦儿顿时泪如雨下。
    她的宝贝娃娃……心肝宝贝,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那日,她问报童,可曾听过北方人拿婴童的命吊老人魂的习俗。
    “听王妈她们说,是拿阴娃娃的血,去给老人炖药”,报童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宋悦儿看了看怀里的宝贝,她才这么小,如何有血去喂老人?
    要是,能带着她走掉就好了,她也不愿当什么劳什子姨太太了,她只想带着娃娃,平安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