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疑云

作品:《汉吏!

    第137章 疑云
    “反复无常的小人。”
    赵亭长跟在后面,一直目送郭解几人走出阎门,对着苏建骂了一句小人:“早些年不过是个县卒伍长,如果没有族兄的举荐,你能在高市担任求盗?”
    他很不耻苏建的品行,遇见身份地位更高的虫皇柔,转头就投了公侯子做个宾客。
    甚至帮着公侯子虫皇柔牟取东道赵氏的利益。
    当真是个没有信义的小人。
    赵亭长嘴中骂着苏建是个小人,完全忘记赵佗举荐苏建,是想给盗铸钱找个替罪羊。
    “那处院子,就是织布的院子之一。”
    虫皇柔跪坐在阎门内的日字宅院,拖住了赵佗、赵亭长,还有闻讯赶来的赵市掾。
    赵布、赵孟二人知道一条近路,少饶几座黄土坡,提前半天回到了五士里。
    郭解走出内里的阎门,借着核实户口,开始在面积更大的外里寻找苏建的妻莺,还有两个儿子苏嘉和苏武。
    避免赵佗投鼠忌器,拿着莺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命,威胁郭解离开五士里。
    在郭解眼中,罚没十个五士里带来的粟米,也不如苏武一个人的命重要。
    “六月初,我带着几名亭卒过来运走一批粗麻布,晚上住在弹室附近的一字宅,趁着半夜没人,偷偷溜出去寻找妻子莺和苏嘉、苏武,无意中撞见织布的院子。”
    五士里的里民家家户户都在织布,不过是在掩人耳目。
    真正织造大量粗麻布的人。
    全是赵佗利用发小徭,征调过来了一批附近里聚的妇人,原本是用来修建房屋。
    只是草草修建了一两间茅草屋,就把妇人们带到五士里的隐蔽宅院,开始没日没夜的织布。
    反正,赵佗每个月都会给妇人的家中送去粟米,也就没有人告官。
    失期的事一直没被发现。
    苏建走在前面,握紧腰间的二尺剑,在外里的里巷绕来绕去,记忆力很好的郭解都快被绕晕了,来到一座普通的宅院门口。
    门前十桑,栽种了十棵桑树,挡住宅院的大门,不能从正门进去。
    苏建早就探明了道路,朝着旁边一拐,看见了一个狭小的后门,可以直接从后门走进去。
    “呸,累死乃公了,这名细君看起来瘦瘦小小,怎会这么的沉重。”
    “不是她的身体沉重,是你整天喝酒,掏空了身体,往后少喝点酒,免得年纪轻轻就死了。”
    两名身穿细麻襦袴的里民,抬着一名细君走出宅院,一直把细君抬到不远处的小屋子,直接扔进去,锁上了房门。
    一名里民叫骂道:“下次再敢说回家,直接把你扔进深沟喂狼。”
    “莺!”
    苏建的情绪激动了:“家妻的性子刚烈,只有她敢反抗,关在小屋子的那名细君,肯定是家妻,恳请郭功曹过去搭救莺。”
    郭解轻轻颔首。
    等到两名里民骂骂咧咧的走回宅院,‘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宅院的后门,里巷的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外侧道路两边的屋舍,传来一声声赌钱的声音,七拐八绕的里巷没有一点动静。
    郭解走出秸秆草垛,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瞧见左右两边的巷口没人,立即走向了关着细君的小屋子。
    小屋子是一座厚实的夯土屋子,很是坚固,夯土墙只有一扇巴掌大小的小窗,还是开在靠近屋顶的位置,只能透气,不可能通过小窗爬出来。
    不像是人住的屋子,更像是用来关押刑徒的县狱。
    “砰!”
    随着莽通手中的铁椎砸开小屋子的门锁。
    苏建一脸急色的冲进去,扶住披头散发的细君,悲痛的说道:“莺,你受苦了,全是为夫不好,没有能力把你救出去,从二月初一直拖到今天,拖了半年时间。”
    “走开!走开!”
    细君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妾不认识你,赶快走开,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妾的身体!”
    苏建听到细君发出一声声尖叫,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掌,仔细查看细君蓬头垢面的那张脸。
    郭解心中一凛,扭头朝着卫广递过去一个眼神。
    对面的宅院只是五士里其中一个织布宅院,如果引起五士里的警觉,把其他织布宅院的妇人带走,转移到黄土沟壑中,就再也找不到妇人的踪迹。
    卫广取下来后背的八石弓,一脸喜色的站在小屋子门口,目测了小屋子和织布宅院的距离。
    不过数十步。
    卫广的一只手伸进箭箙,取出来一支羽箭,盯着织布宅院的后面,满脸的跃跃欲试。
    “自从得到了平阳公主赏赐的八石弓,还没见过血。”
    卫广巴不得织布宅院走出来里民,喜滋滋的说道:“今天就让姊婿见识我的箭术,出来一个射死一个,出来两个射死一双,平阳公主的大第室有着不少骑奴,我能得到公主的看重,喂养赤柱,就在于百步穿杨的箭术!”
    一百米开外,车马都会变成一个小黑点,更别说是比较细的杨树树干。
    隔着一百米的距离,能否射中杨树树干,完全只看运气。
    谁要是可以箭箭射中一百米以外的杨树树干。
    就是一种神乎其神的箭术。
    百步穿杨。
    卫广失望了。
    细君的尖叫声似乎是被织布宅院的织布声掩盖,没有人听到她的叫声,也没人走出织布宅院。
    “去打桶水过来。”
    郭解嘱咐道:“莺夫人有可能遭到殴打,一时间失了心智,暂时不认识你,不要惊慌,小屋子门口刚好有一口井,你帮着她擦洗干净脸容,就能知道她是不是莺夫人。”
    苏建连连点头,急忙走出小屋子,再次回来,手中提着一桶清水放在细君的面前。
    细君瞧见一桶井水,直接扑了过去,不是洗脸,‘咕嘟’‘咕嘟’大口灌着井水。
    显然是渴极了。
    井水洒在细君的脸蛋上,随着她伸出襦裙袖子,擦了擦脸蛋,看清了那张脸。
    苏建吃惊的发现:“你不是莺!”
    “赵布。”
    赵佗跪坐在客室,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皱眉道:“你带着几名伍人去给虫君的宾客送去饭食,还有几锺酒,虫君难得过来一趟,不能怠慢。”
    他担心赵亭长听不懂话里的暗示,再次提醒道:“记住,把郭功曹几人安排在槐树附近的宅院住下,那里的宅院比较大,不能委屈了虫君的宾客。”
    槐树附近没有供人居住的宅院,只有五士里最大的一个织布院子。
    藏匿了众多妇人,正在盗铸钱,织出来一匹又一匹的恶布。
    赵亭长心中了然,明白了赵佗的意思。
    不是去给郭解送酒,而是赶紧把织布的妇人带出五士里,带到黄土沟壑藏起来。
    赵亭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一起待在黄土沟壑,等到几天后再回五士里。
    盗铸钱避免被郭解发现的同时。赵佗也有借口拿出更少的利益。
    藏起来大部分织布的妇人,只剩下一小部分,赵佗就能说每次织出来的恶布不多,只能给虫皇柔一小部分恶布。
    “滚回来!”
    虫皇柔的玉脸一横:“还没有商量好恶布的份额以前,谁也不能走,你继续在客室待着,哪都不许去。”
    赵佗、赵亭长一脸的尴尬。
    还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虫皇柔看破。
    其实,虫皇柔只是想要拖住赵佗、赵亭长,根本不在意所谓的恶布买卖。
    虫皇柔不是一心搞钱的桑弘羊。
    过去,他心中只有剑术。
    现在嘛,觉得跟在郭解身边颇为有趣,更是珍惜这几个罕见不馋虫皇柔身子的朋友。
    “槐树?”
    郭解等到有些疯疯癫癫的细君冷静下来,听到她提起另一座织布宅院:“门前种着槐树的织布宅院在哪,外里?还是阎门的内里?”
    苏建心急如焚,再次靠近几步,想要抓住细君的瘦小藕臂,询问另一座织布宅院的情况。
    “滚开!滚开!”
    细君又一次尖叫起来,连连后退,不敢让陌生的男人靠近自己,似乎是受到了刺激。
    只要有陌生男人靠近她,就会发出一声声尖叫,惊慌失措的不停向后退步,避免陌生男人的接近。
    郭解知道她是经常遭受殴打,出现了应激反应,看见陌生人靠近就会感到害怕。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苏建,仔细观察了细君露在外面的肌肤。
    细君的身段瘦小,笄髻枯黄,看起来有着严重的营养不良,破破烂烂的襦裙,不像是浆洗的次数比较多,洗烂了襦裙,更像是被藤条笞烂了。
    她露在外面的瘦小手臂,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触目惊心。
    显然是经常遭受藤条的殴打。
    “畜生!”
    苏建的眼睛红了,瞧见受苦的细君,瞬间想到莺夫人也会遭到这般虐待,握紧了拳头:“赵佗!我必杀你!”
    细君听到赵佗两个字,更是一脸的惊恐:“就是他!就是他”
    她的双手抓着笄髻,稚嫩脸蛋全是痛苦,回想起了反抗时,遭受的各种虐待。
    郭解安慰道:“不要怕,本吏是长安官寺的官吏,受到上吏张汤的指派,过来查清楚赵佗一族触犯汉律的罪行。”
    张汤两个字。
    豪强听见了心中发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张汤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平帻庶民听到张汤的名字就不同了。
    从来不包庇公卿豪强的张汤。
    不是酷吏。
    在平帻庶民眼里是唯一能够给庶民做出,带来公道的好官。
    “你是张尉身边的官吏。”
    细君激动了,不仅清醒了过来,还主动抓住了陌生人郭解的手臂:“求求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
    她曾经逃出去一次。
    细君跑到附近一个亭长的亭求救。
    谁料,亭长和豪强沆瀣一气,嘴上说救人,背地里被把她又卖给赵佗。
    最让细君绝望的是。
    不是没有人救她,而是在她眼里应该救人的亭长,一个抓捕群盗的武吏,居然卖了她。
    不知道应该信任谁了。
    郭解的脸色一凛,从细君把希望寄托在远在天边的张汤身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五士里周围的亭长不值得信任了。
    郭解郑重的说道:“本吏的兄弟苏建,家中妻儿也被带到五士里关押起来,本吏肯定会救你出去。”
    细君听到郭解的兄弟,有着相同的遭遇,彻底安心。
    郭解就算不为了她,为了自己的兄弟,也会出手救人。
    “妾见过莺。”
    细君想了想说道:“莺是所有织布妇人中最刚烈的一位,当初一起在五士里最大的织布宅院,门口种着槐树的宅院内织布,只有莺一个人敢反抗,坚决不织布,也不知道咋回事,赵佗没有打她,只是让她带着两个儿子居住在单独的屋子。”
    她看了一眼苏建,恍然:“可能是不敢招惹张尉,你身边这位吏也是张尉的属吏,妾第一次逃走又被抓回来,如果不是莺护着妾,早就被赵佗的长子里吏给打死了。”
    苏建得知妻子的消息,激动了:“你知不知道那座最大织布宅院的位置。”
    细君点了点笄髻。
    “善。”
    郭解按着环首刀,沉声道:“走,咱们立即去种着槐树的宅院,先把莺夫人和苏嘉、苏武救出来,再去积库门口守着,等着义纵带来贼捕干、狱小史。”
    在没有定罪以前,只能派遣几名贼捕干去调查。
    不能派遣大批贼捕干、狱小史抓人。
    贼捕干、狱小史和徒隶一样,全都是官寺的一种县卒。
    没有一个正当的借口,长安令赵禹也不能随意调动大批县卒。
    擅自调动大批县卒。
    就是擅自调兵。
    谋反的大罪!
    只有定了罪,才有正当借口调动大批县卒。
    郭解上次杀死的髳长,也是只敢用征调徭役的借口,路过豪强的乡里,暂时在里聚歇息一天。
    却还是不能过夜。
    “你们在作甚?!”
    织布宅院的后门,两名里民再次抬着一名细君走出来,看见小屋子的房门被砸开,立即扔下细君,拔出腰间的短剑。
    敞开的后门门内,又有数名里民冲了出来,五六名里民愤怒的盯着郭解,神色中带着几分慌乱。
    这些人知道盗铸钱是杀头的大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