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援军催进全师出

作品:《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459章 援军催进全师出
    十二月十九日,一万五千淮西大军渡江北上,收复和州,随即转向西南,由李宝率三千浙东水军维护水道安全,准备沿着完颜亮曾经走过的路线,衔尾追杀。
    五千淮东大军在刘锜的率领下,自和州登陆,随即扑向含山。
    至于为什么这么晚才出发,倒不是虞允文、李显忠、刘锜、李宝这四名堪称宋国顶梁柱的重臣犯了以邻为壑的臭毛病,而是在军议中,三名历战老将就已经提出,必须要巢县这边先打起来,淮西与淮东两路大军作为援军抵达战场才可以。
    靖难大军与鄂州大军都有地势为防御手段,淮东淮西大军却不成,到时候被各路击破事情就大条了。
    与此同时,依旧身处扬州城下,准备撤军的徒单贞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邳州被山东忠义军攻占了。
    被黄河夺了的泗水河道完全堵塞,一大半的辎重都转运不过来了。
    照理说,此时距魏胜攻占下邳城已经过了十天,徒单贞再迟钝也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毕竟淮东有条运河,辎重转运方便,身处下邳下游的宿迁也会早早前来通报。
    但坏菜就坏菜在当时宿迁知县外加一名女真谋克都去了下邳寻知州押运粮草,被魏胜围在了城中一网打尽,导致了宿迁上下虽然知道知县一去不回,事情不太对头,却终究没有及时汇报。
    最后还是身处钟离的乌延蒲卢浑发现事情不对头,派遣官员前去探查,而那名官员也是个机灵的,探查清楚下邳失守之后惊慌之余,依旧向扬州派遣的信使,将这个要命的消息告诉了徒单贞。
    这下子,原本就上下忐忑的淮东三万户更加失措了。
    而徒单贞也不得不再次召集三个总管三个副总管一起开军议。
    这场军议在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鸡飞狗跳了。
    武安军副总管乌仲执不顾上下尊卑,直接对徒单贞发难:“陛下已经下达了撤退军令,左监军为何还在拖延?”
    徒单贞瞥了这厮一眼,并没有搭理他,而一旁的神威军总管萧琦则是冷笑出言:“左监军的意思不是很明了了吗?因为张敌万的拼死来攻,担心宋国有什么大动作,不敢露出破绽罢了。”
    乌仲执若有所思,同样看向了萧琦:“如萧总管所说,左监军可谓老成持重,只不过不晓得何时才能启程?”
    萧琦叹了口气,冷笑说道:“那谁知道呢?下邳都已经没了,此时想要撤退,反而更加困难了。”
    徒单贞听着萧琦这番夹枪带棒的言语,终于不耐:“萧总管,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萧琦收敛笑容:“左监军用兵谨慎是好事,但谨慎过头就要出大乱子,如今山东局势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听说东平府都没了,如果再不撤,淮南东路这三个万户就真的要活生生饿死了。不知道到了彼时,左监军这份谨慎该如何对朝堂去说?”
    徒单贞猛然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指了萧琦大骂出声:“石抹崽子,你也是个老将,军中厮混了多年,难道不知道撤军与进军不同?装什么糊涂?若是军中没有财帛女子,老夫现在就可以下令全军撤退,就算宋国有些布置又何妨,难道还能追过淮河不成?
    然则如今各军都抢的盆满钵满,你让大军抛弃一切轻装上阵,信不信军心立即大乱?
    可若是拖家带口的撤军,不弄清宋国动向行吗?!张敌万都临阵斗死了,若是刘锜真的来拼命,那又如何?”
    徒单贞越说越生气,到了最后反而彻底生疑,扶刀对着萧琦说道:“你这个契丹奴莫非起了二心,要投降宋国作乱?!”
    萧琦在听到‘石抹崽子’的称呼之后就已经愤怒起身,在听到最后诛心之言时反而平静下来,只是扶刀冷笑不语。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景山此时也起身,然而他却没有向以往一样,对着徒单贞大放厥词,而是同样将矛头指向了萧琦:“萧总管,你莫不是真的想要保存实力,与那刘锜作沟通之后捅我们一刀吧?!”
    高景山有意见是理所当然的。
    当日张荣的决死突袭可真的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作为直接承受者,高景山麾下的武安军伤亡近千人,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
    而在那日战斗中,武捷军副总管蒲察世杰亲自率军来援,左监军徒单贞也出动了自家族兵作最后一击,然而萧琦的神威军却是自始至终没有来救援。
    对此萧琦自然是有自己的说法的。
    扬州守将李横哪是好相与的?在李横前来突袭的情况下,神威军自然要谨守营寨,互相试探,以作观望,哪里能不管不顾,直接出兵救援武安军呢?
    你高景山姓高,又不是叫完颜亮,哪有这么大的脸?
    再说了,万人大军加上徒单部的三千族兵,竟然被四千东平军搞得灰头土脸,即便张敌万是盖世名将,你高景山是不是太废物了?
    然而此时面对左监军与一路大军主将的指责,即便萧琦再自视甚高,也只能出言解释:“俺有二心?俺想要作乱?就凭当日的形势,俺只要配合张敌万来袭大营,你们哪个能逃得了?
    左监军,高总管,你们得了癔症不成,武成军徐文你们都不疑,偏来疑俺?!”
    说到最后,萧琦同样愤怒难当。
    武成军的确是不像话,就凭当日统领官季成强行阻拦浮桥一事,说他们心怀怨望绝对不过分。
    几名金国的军政高官都觉得武成军可能要反,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形势,即便金军三支大军联合起来对武成军动手,也是要出大事情的。
    须知,这六千多武成军可不是什么鱼腩,而是可以打硬仗的精锐。
    萧琦复又重重得喘了几口粗气,对着徒单贞说道:“俺究竟是忠还是奸,自有朝廷与陛下决断。俺就问一句,陛下的旨意所有人都知道了,左监军,到底何时才能撤军?”
    见高景山也看了过来,徒单贞依旧咬牙说道:“无论如何,都得探查清楚宋国军情之后,才能撤军!”
    高景山与萧琦两人同时气急,却又有些无奈。
    金国终究还是一个有体统的大国,在左监军的军令要求下,两名总管总不能临阵抗命吧?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徒单永年此时也出言劝道:“左监军所言是有些道理的,虽然宋军依旧怯懦,却依旧有张荣这般的人物,而且虽然其人身死,却终究还是取得了战果。
    若是刘锜此时正率领淮东大军在扬州城埋伏,我军拔营移动的时候,可能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话声刚落,只听得帐外有人大声说道:“刘锜不会来了。”
    郭安国与蒲察世杰两人裹挟着寒风,大踏步的走入了帅帐之中。
    郭安国扫了一眼满是狼藉的帅帐,摇了摇头,俯身将两个踢飞的案几摆了回去,复又将几名扶刀而立的大将又摁回到座位上,然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倒了两碗茶汤,一碗递给蒲察世杰,自己则是端起另一碗,一饮而尽。
    蒲察世杰却没有落座,站着喝完茶汤之后,将茶碗向后一甩,在清脆的响声中拱了拱手:“左监军,右监军,诸位将军,刚刚俺们探查出了确切的情报,刘锜那厮没有在扬州,而是悄声匿迹,去了淮西!”
    徒单贞坐在座位上,依旧怒气不减,待到他猛然明白过来蒲察世杰言语中的意思之后,浑身猛然一颤,瞬间如坠冰窟:“那刘锜……刘锜是去……陛下!”
    蒲察世杰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正是陛下!”
    徒单永年张口结舌半天,才大声问道:“消息可准确?”
    郭安国说道:“数个消息来源,准确无误,而且已经派遣军使向陛下通报。”
    “那就好,那就好。”徒单永年连连点头:“但愿时间还来得及。”
    “陛下应该有应变的时间,但俺来却不是说这个。”蒲察世杰正色说道:“既然知道陛下陷入险地,咱们如何能坐视?应当速遣兵马救援。”
    萧琦在震惊之后出言反驳:“陛下撤军本来就是因为后路被断,辎重运送不来,咱们去了哪还有粮食可吃,还不得统统饿死?”
    蒲察世杰睥睨以对:“那以萧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是好?”萧琦吞咽了一下口水,见帐中之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硬着头皮说道:“淮西虽然局势险恶,但刘锜也不可能带走多少人,最多也就是五六千精兵,否则瞒不住咱们的眼睛。
    陛下那里有三万大军,还有合扎猛安,足以保证周全了。
    反而是淮东……须知道山东已经完全崩塌,这一路北归还不知道要历经多少艰险……”
    说到这里,萧琦被蒲察世杰逼视,终于不再言语。
    然而诡异的是,除了蒲察世杰这名完颜亮亲卫出身的大将反应激烈以外,其余几名高级军将,甚至包括左监军右监军全都沉默以对,没有呵斥萧琦的大不敬言语。
    萧琦的意思很简单。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完颜亮那边最糟的局面无非就是吃个败仗,有合扎猛安保护,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岔子。
    须知道,随军的除了完颜奔睹,还有完颜元宜。韩棠与完颜阿邻又都是猛将悍将,既然他们也选择主动进攻巢县,肯定是有一些战机的,多出几千宋军兵马也无伤大雅。
    而淮东这边形势就严峻了,再拖下去,被山东忠义军夺下徐州,那说不得黄河河道都走不得了,只能通过涡口由乌延蒲卢浑接应,回到汴京。
    但还是徒单贞说的那句话,大家都抢得盆满钵满,满载而归的情况下,是很难做出什么战略动作的。
    撤军路线一变,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尔等都是这么想的?”蒲察世杰环视帐中诸将,微微眯起了眼睛。
    徒单贞也不敢忽视这名年轻时就以勇力闻名军中的猛将:“阿撒,你有何说法?”
    蒲察世杰也不废话:“武捷、武安、神威,三支大军的第一猛安都交与俺指挥,你们自行撤退,俺率这三千兵马去淮西参战。”
    徒单贞挥手阻止了其余人的言语,对蒲察世杰说道:“若我不准呢?”
    郭安国捏开一粒炒熟的黄豆放进嘴里,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徒单贞。
    而蒲察世杰更是直接,他将手放在刀柄上淡淡说道:“陛下陷入危难而不救,这就是叛逆了。对付叛逆没什么可说的,俺现在就会将你们杀个精光。”
    说着,蒲察世杰定定的看着徒单贞,脸上露出一丝疯狂之色,似乎就等徒单贞拒绝,立即就会大开杀戒。
    所谓十步之内,人可敌国,在如此近距离内面对有着‘天生神将’之称的蒲察世杰,如果不出意外就死定了。
    萧琦与高景山面面相觑,徒单贞与徒单永年摇头不语。
    四人都知道郭安国与蒲察世杰是完颜亮的心腹,但说句实话,能跟随完颜亮南征两淮之人,哪个不是心腹呢?却何苦要为对方做到如此程度?而且行事还如此激烈?
    就算能成功,以后还如何在军中立足?
    “阿撒,你是知兵之人,可知道就算我等遴选出精锐来,一人三马,到了淮西可能也是来不及的?”
    面对徒单贞的疑问,蒲察世杰朗声说道:“俺自然知道。”
    “而且俺还知道,就算来得及,这三千精锐也会疲惫不堪,直接进入战场,十成本事发挥不出五成,就算收拾寻常宋军也得废一番手脚。稍稍不留神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逃都没有地方逃!”
    徒单贞沉默半晌:“那你还要行此事?”
    蒲察世杰昂然说道:“所以俺只是让你们拿出精锐来,并不让你们亲自上战场,若这还不同意,那臣子本分何在?”
    见到蒲察世杰坚定的神色,四人沉默片刻后还是艰难点头,不只是萧琦与高景山二人将第一猛安都送出,就连徒单贞也送出了五百族兵,在蒲察世杰麾下听令。
    到了下午之时,从金军入淮东的三万大军中遴选出来的三千精锐兵马整备完毕,在蒲察世杰的亲自带领下,一人四马,携带少量粮草,向西进发。
    这件事还有个余波。
    第一猛安都是各军的精锐,而这些精锐的调动必然会引起不小的混乱,同样会引起人心的动荡。
    武成军总管徐文不愧是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趁着这短短不到半日的工夫,直接下令武成军全军拔营北上,在谁也没有通知的情况下,仅仅用了一天一夜就跑到了楚州山阳。
    从山阳城中抢夺了一些原本就不多的粮草之后,全军继续向北,飞速渡过了淮河,沿着黄河河道一路向北,指冲宿迁。
    如果接下来一切顺利的话,武成军就能沿着黄河一路抵达忠义军所占据的下邳,然后沿着沂水回到沂州,再向北回益都府老家,与呼延南仙汇合。
    其实渡过了淮河,徒单贞已经毫无办法了。
    即便已经能确定淮东没有宋军主力,也不会再发动战略进攻,然而撤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身为一路大军主将,徒单贞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抛弃一切,只为了追回六千武成军。
    而失去了最精锐的三千马军,金军淮东三万户也不可能与武成军正面开战了。
    然而就在武成军上下同时欢呼雀跃脱离苦海的同时,宿迁城外,徐文在与胡悦、季成、曾记三名统制官交待了军略之后,在三人面前直截了当的饮下了一壶鸩酒。
    三名统制官大惊失色,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只能静静听着徐文在弥留之际解释自己的行为。
    “老夫自从跟着李天王叛宋以来,杀得最多的,除了宋军就是各路匪军、义军。”
    鲜血从徐文口鼻中涌出,这名雄壮异常的老将此时已经渐渐萎靡,却依旧看着三名部下强笑道:“老夫与山东义军可谓仇深似海,就比如那去岁时的东海贼军,老夫亲自率数百人将他们斩尽杀绝,鸡犬不留,这是生死大仇,解不开的。”
    曾记泪如雨下,痛哭失声:“可是将军,咱们都已经熬过来了啊!马上就要有好日子了啊!若将军不想再在军中,当个富家翁也可以。为何要自尽呢?”
    徐文咳嗽了两下:“避不开的,就算当了富家翁,山东义军起事当政之时,总免不了被嘲笑羞辱,你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经历这些?”
    “而且……”徐文重重喘了几口气,方才摇头说道:“而且,只要老夫活着,这件事就是个坎,谁也过不去,到时候还会连累你们。只有老夫死了,人死债消,你们才能重新再山东立足。”
    “将军……”曾记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来。
    徐文眼睛失去焦距,鲜血已经将白的胡须染成了黑红,声音迅速小了下去,只剩喃喃自语:“老夫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也没有怪过南仙。我阻拦你们,是因为我从来都是个糊涂蛋……看不清形势,做不对事情……以往还有李大哥他们……而如今……”
    说到这里,徐文眼中似乎显现出了别样的光芒,声调也变得有些高亢起来。
    “大哥……我……”
    一声还没说罢,这名山东义军出身,先归宋后叛宋,先抗金后降金,在后半生中手中沾满抗金义军鲜血的老将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时年六十一岁。
    今天应该只有一大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