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应珑所猜测的，《九州》的确因为九州霸主的诞生而出现了一些异动。
    雷狰本来万事不管只磕画板，这会儿也跑到青鸟办公室，翘着二郎腿问：“什么情况？我看到他们说系统自动更新了？”
    青鸟简简单单道：“玩家知道了白玉京。”
    雷狰顿时坐直：“这么快？你不是说这次人王赛才投放第一个奖励吗？”
    “准确地说，”青鸟道，“我手里就这一个。”
    雷狰问：“一共几个？”
    “四个吧。”青鸟说，“我们是四个人，当然是有四个。”
    “其他三个呢？”
    “大鱼藏游戏里了。”青鸟难得发牢骚，“他管我要了剧情书，回头和我说放好了，其他一句不说，代码我又看不懂。”
    雷狰琢磨了会儿：“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白玉京要到嬴政上台才出现吧？最快也是下个版本，你打算什么时候上？”
    “周年庆。”青鸟沉吟，“直到徐福出海都是做完了的，麻烦的不是这个。”
    雷狰懂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开口道：“虽然我看不惯那王八蛋，但你们商量过吗？”
    “我们聊过这件事。”青鸟冷笑，“那群老狗，真当自己是个东西。”
    雷狰鲜少见她这般锋芒毕露的语气，不由抬首细看，说来奇怪，虽然青鸟是四人里岁数最小的，可今年也三十五了，怎么没半点变化？依旧是她大学时期喜欢穿的灰色连帽卫衣，下面是件同色瑜伽裤，不曾发胖臃肿，苗条精神，说是二十五岁还差不多。
    只不过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远没有现在从容，整天为剧情熬到睡不着觉。
    现在呢？她能睡着吗？
    《九州》就像他们共同的孩子，大鱼撒手人寰，当康远走，他呢？万事不管，只图痛快……咳，好像是有点儿不争气了。
    雷狰略有愧疚，一时冲动：“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还有我在呢？”
    “指望你？”青鸟翻翻手边的文件，抽出叠画稿，“美术组这画得什么东西？东海做成这样？我要古典，这仙侠风有多少西式日式的元素你自己看看！”
    “草！”雷狰拍桌子，“我一个人能画这么多？差不多得了，要求这么高！”
    青鸟团起画稿丢他怀里：“重画，你亲自画！”
    “我刚画完技能书，新场景我还没画完，你做个人吧这样压榨我！”
    “你是美术总监还是我是美术总监？一天到晚就想着大不了不干了，有点干劲好不好？”
    “老子明天就辞职。”
    “呵。”
    两人在办公室大吵一架，外面听墙角的默默走开，唉，又是为了蓬莱，新地图难做啊！
    雷狰摔门而出。
    流连的人作鸟兽散。
    只有一个人没走，从隔壁的茶水间出来，笑吟吟问：“雷总还没下班呢？”
    雷狰认得她，企划部的老总，猎狗空降的高官，入乡随俗取的代号叫蓝凤凰。他掏口袋摸烟：“抽不？”
    “来一根。”蓝凤凰取走一支香烟，两人到楼梯间吞云吐雾。
    抽烟适合闲聊，蓝凤凰首先问起今天的小骚乱：“游戏里出什么事了？我看他们都在说。”
    “不知道哪个傻x写的文案，通关反复播好几遍，玩家以为被黑客攻击了。”雷狰笑骂，“你看，大熊一会儿得去挨骂。”
    蓝凤凰挑眉：“就这事儿惊动青鸟亲自出面？”
    “和玩家打好关系呗。”雷狰瞅瞅她，哂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玩家就是认制作人，你就别想了。”
    蓝凤凰笑道：“你想多了，我不懂做游戏，就是好奇。”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不是有三个人么？”
    雷狰没接茬，言简意赅：“问多了哈。”
    “随口一问。”
    两人结束交谈，雷狰熄灭烟头，转身回办公室。
    公司的斗争比他想的复杂，蓝凤凰的这番话说的是青鸟，真正目的恐怕在当康。
    ——当康如果回来，哪还有她什么事儿？
    算了算了，整不明白，他还是不掺和了，好好做游戏比什么都强。
    东海地图怎么改，得好好想一想，马上就要出新版本，特么全改也来不及啊。
    -
    九州公司暗流涌动，玩家们却一无所知。
    药师玲珑刚夺下本赛季的三场第一，奖励拿到手软，还如愿以偿得到了【九州霸主】的称谓，搁在古代和连中三元没什么区别，属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本周末，活动的余烟还未消散，攻防战正常开放，但大家都没啥动力，于是商量了下，决定搞个联欢活动。
    各家势力出点钱，凑出若干奖励，在游戏里摆擂台，邀请天下豪杰参与。
    说人话：摆个比武擂台，赢家能拿时装、坐骑和一万金。
    普通玩家热情十足，官方的比赛没本事进不去，民间的凑个热闹总没问题，遂踊跃报名。
    因为人数太多，七点钟就开始了，场地选的是副本，《论道三千》，儒家副本，场地大，能进的人也多，到时候进一个退一个也方便管理。
    应珑重操旧业，一边挂着yy，一边开直播当解说，业务相当繁忙。
    “哟，人来的真齐。”她扫过今天的裁判席，龙战是小北，午夜出了月华，万神殿是万人敌，塞上牛羊无心，楼外楼自然是江小楼，势力战前五尽数到齐，分量十足。
    她喝口水，清清嗓子：“来来来，开始吧别墨迹，按照团队顺序上，第一场，黑云对战七进七出，兵家内战。”
    两人点切磋开打。
    裁判席聚集在新建的yy频道【九州】，胡侃儿聊天。
    应珑对比两个号的表现：“兵家女号真漂亮，但好像男号的腰更细。”
    “大神，公狗腰是这样的。”锄禾叭叭叭，开篇上高速，“矛战绝对是所有职业里最攻的一个，十八尺长矛，谁能敌手！反正我不能，我们刺客只有三尺，可怜哇，同归于尽还要捅自己菊花。”
    应珑一口水喷出来：“我开着直播，别给我封了！”
    她调出yy，给锄禾下了马甲：“哪凉快哪待着去。”
    兵家切磋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分出胜负。
    黑云香稍逊一筹。
    “香香别灰心。”应珑道，“你的问题是装备跟上了，意识没有，要多熟悉一下自己的号，然后基本功再练练，精准度上去就好了。”
    无可否认的现实是，游戏中热衷于磨炼技术的人很多，但女玩家精进的手法通常在pve里，奶妈怎么奶更多，怎么减伤走位更完美，如何打出更多伤害，热衷于切磋对砍的还是男玩家的比例更高。
    这和整体的社会风气有关，男性有攻击性会被赞美，女性相反，所以，很多女玩家的操作都很好，却始终差口气。
    不过没关系，杀着杀着就会上瘾，打着打着就会上头，多打就好。
    她也是后来几年才慢慢培养出了杀心，这个急不来。
    “下一个，锯子打缝纫机。”她开玩笑，“这是工具人内战。”
    锯子本子是墨家，上来就开始造机关，然后躲在里面苟着，看踩缝纫机呢绕圈干瞪眼。
    “平局，下一把。”应珑直接踹人，“五分钟没打完视为平局。”
    江小楼不由问：“你这有点太霸道了吧？”
    “看我称谓。”药师玲珑在他面前转个圈儿，【九州霸主】四个字金光闪闪，“看清了么，退下吧。”
    月华道：“友谊赛，打得痛快比胜负重要。”
    “还得是月华懂我。”她感慨，“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然后直接宣布，“下一场，快点快点。”
    锄禾上去了，做了一个“躺平”的表情动作，打字冒泡：[大神，求亲自蹂躏~~~]
    应珑把他踢出团，面不改色：“二娘来，你和谁切磋？”
    “我想和月华打一把？”二娘上麦，“成不？”
    月华没意见，出列迎战。
    他又打了一局教学赛。
    应珑充任解说：“注意月华的策略，儒家同门相残的关键是骗对面的减伤……二娘的时机抓得不错啊，刚才这么乱也能分辨出技能，这是她的优势，缺陷也挺明显，节奏一快就跟不上爆发，你不会换新键盘了吧？这个失误不应该。”
    二娘弹琴没说话，大郎吃药帮她回答：“对，刚换了把新的。”
    “配列改了？”
    “对。”大郎吃药笑了，“你这眼睛够厉害。”
    儒家的比赛五分钟肯定结束不了，为直播效果，应珑切到yy，抱歌手上麦：“来点应景的bgm。”
    歌手嗓音温润：“好的，我想起一首很老的歌，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
    他播放纯音乐，随旋律浅唱低吟，“落花时节又逢君，负琴匣仆仆行，江南风光柔客心，不见意情。”
    时隔多年又听旧曲，应珑都心生涟漪，比赛也不看了，专心听歌。
    “去年海棠玉殿听，弦绝拨动至如今，良宵引、良宵引，仙音。”
    月华蓦然收袖，玉箫声动。
    二娘盘膝而坐，拨琴奏曲。
    直播间的弹幕变成了歌词，成行成列，漫山遍野。
    “又见你长发如雪，又见长袖舞青月，轻声叹、轻声叹，别离。”
    十年复十年，距离第一次听这首歌，真的好多年，两辈子了。
    应珑心绪浮动，忍不住道：“这歌唱得真好，让我想起了我那死去的前夫。”
    “你还有前夫？”万人敌没绷住，直接问，“谁是你前夫？”
    二娘直接脱离状态，大感吃惊：“前夫？你有过情缘吗？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