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后一战

作品:《三国:王业不偏安

    第70章 最后一战
    “中监军,陈仓来援那几万魏寇未去进攻我渭北营屯,而是如郿坞魏寇一般往荒野开路去了!”
    一员负责侦查的虎骑回到岐山附近的营地禀报消息。
    “这是何意?”魏兴从草垛上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向南方远眺,然而望不见渭水。
    要能望见,也无须派斥候了。
    他们如今所处之地,是一片东西近百里,南北宽二三十里的塬台,叫作周塬,乃周朝祖地。
    因渭水在塬台下的洼地流淌,在此处望不见,只能望见渭水南岸高耸的五丈塬。
    很快,关兴、魏兴、杨条率十余骑勒马向北,上到岐山山腰远眺。
    果然望见塬底洼地下,黑压压的人群在向北缓缓压进,而他们身后赫然已清理出了几里黄土路。
    “他们这是做甚?”杨条皱起眉头,疑惑不解。
    魏兴叉腰望着,也一脸疑惑,片刻后却是干脆道:“管他做甚,不影响咱干大事便成。”
    杨条闻言思索数息,徐徐点头,然而望了半晌后却是再度疑惑起来:
    “看起来似乎是魏狗不愿与陛下渭北人马纠缠,可若他们果真人多势众,不论如何也该先去试探下营寨虚实吧?”
    几万人马不去试探虚实,反而选择开路,为何?
    魏兴顿时将目光望向杨条,其后恍然大悟:
    “你是说,魏寇看起来有四五万人,实际上并没有,或者说绝大部分都是民夫辅卒?”
    听关兴说,先前大汉夺取街亭便是以两万民夫大张旗鼓,伪装成了大汉部曲。
    关兴思索着道:
    “魏寇如此行事,或是不愿浪费兵力与大汉动手,保留实力围陈仓,上陇山。
    “又或是想吸引大汉主动出击以逸待劳。
    “还有可能是兵力根本不够。
    “但更有可能是…魏寇想把这一万汉军留在渭北?”
    闻言此处,魏兴瞬间扭头看向身侧扶剑而立的关兴。
    刚想问话,却见关兴鹰隼般的目光骤然朝西南陈仓望去,似是惊怒交加而瞳孔大张:“不好,恐怕张郃欲直取五丈塬!”
    “什么?!”魏兴先是如遭雷击般头皮一麻,紧接着目光也死死望着陈仓方向。
    杨条也已是惊愕万分:
    “不好!
    “我等皆以为张郃一旦下陇,待知晓我关中大军虚实后,便会重回陇山救援,却是忽略了,他还有可能直取五丈塬!”
    关兴皱着眉恍惚点头:
    “张郃人马四五万,分兵数千与郿坞方向的魏军牵扯住渭北主力。
    “再分兵一万将赵帅堵在陈仓。
    “最后仍有两三万人马,可直接沿渭水南岸向东进军五丈塬!”
    “此举岂不冒险?”魏兴皱眉。
    杨条也是颔首:“渭水上游已无船只,张郃引兵自渭水南岸深入一百余里,就不怕粮草断绝?彼处可没有官道。”
    从大散关到五丈塬百里之遥。
    且这一百里的前五十里,自古以来就荒无人烟,并无官道。
    “郿坞不是有粮船?”关兴道。
    “张郃若能率两三万人马突袭至五丈塬…”说到此处,关兴先是顿住思索,旋即再次一惊。
    “不好,若张郃果真打算自渭南进军奇袭,怕是会遣人强拆浮桥!”
    “强拆浮桥?”杨条不解,“魏狗既无舟船,如何能强拆浮桥?”
    关兴已是心焦,五指紧捏剑柄急切言道:“羌王,这便是兵法所谓出其不意了!
    “你我皆知晓魏寇并无舟船,陛下与董侍中、邓扬武何尝不是?是故必然全无预备!
    “而彼处渭水湍急,他若多造木筏小舟满载点火之物,大军无备,浮桥瞬息便燃,绝无可救之理!”
    杨条与魏兴皆是愕然大骇。
    到了此刻,便是魏兴也明白魏寇到底想做什么了:
    “若浮桥被毁,自渭南奇袭的魏寇虽未必能成功登塬,断绝五丈塬与塬下守军的联系却并不难。
    “如此,渭水中洲与渭北的主力便要断粮。
    “而郿坞的魏寇,却可直接将粮食运至渭水南岸,接应张郃这两三万大军。”
    若果真让张郃烧毁浮桥,则此计简直是天衣无缝,看似孤军深入风险极大,实际几乎没有风险。
    大汉舟船也不多,据斥候回报,更是大多留在渭水南岸,浮桥上游。
    一旦真有火船顺流而下,这些船只怕也不能幸免。
    “张郃欲行此策应要夜袭,一夜如何能奔袭百里,就算能,如何还能保有战力?”杨条想到了什么。
    “无须奔袭百里。”魏兴道。
    “自散关至五丈塬这百里,五丈塬只能望见一半。
    “而魏寇布在渭水南岸的几百轻骑,昨日驱逐陛下斥候时便已将彼处占据。
    “所以他们可从五丈塬五十里外组织夜袭。
    “夜里视线不佳,一路寻找遮蔽,又或袭杀斥候,接近五丈塬十几二十里才被发现未必不能!
    “不说了,我去给陛下报信!”
    魏兴言罢打马便往山下走,与关兴一并擒王的念头全然抛诸脑后。
    “天使务必小心行事!”关兴对着魏兴背影遥声呐喊。
    从此地到渭水近三十里,到处都是匈奴觇骑巡视,颇为凶险。
    若想不被发现,必然要弃马潜行。
    可一旦弃马潜行却被匈奴觇骑发现,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俯身马背往山下绝尘而去的魏兴显然听见了关兴喊话,也不回话,也不回头,只给山腰上的二人留下一个摆手的背影。
    “羌王,情势危急,你我不能再等什么时机了。
    “烦请你即刻引兵往郿坞方向去,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关兴站在高地上扶剑而立,望向南方那一团匈奴轻骑。
    “好,你也务必小心。”杨条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后勒马下山。
    …
    …
    五丈塬上。
    木亭之下的刘禅神色微微一动。
    只见岐山山南旷野上,一直与南匈奴隔着二十余里对峙的大汉骑兵已经向东南方向动身。
    “安国这是要做什么?”侍立刘禅身后的赵广显然也望见了动静,忽然发声。
    刘禅随即顺着关兴行进方向望向武功,彼处有一支曹魏的运粮船队:
    “大概安国的斥候也发现了魏寇护粮战卒不多,想要突袭?”
    言罢,刘禅再望向旷野上那一团匈奴骑兵。
    也不知是尚未发现还是怎么,匈奴并未做出回应。
    两刻钟过去。
    大汉骑兵已缓缓向东南行进五六里,南匈奴未动。
    又两刻钟过去。
    大汉骑兵已东南而行近十里,南匈奴仍然未动。
    最后一直到大汉骑兵与匈奴轻骑再次东西相距二十余里时,匈奴终于动了。
    刘禅也没那么笨,这时也算是察觉到了关键:“看来南匈奴是想以逸待劳,若安国当真去袭扰武功粮船,怕是要被匈奴截杀。”
    “陛下,安国从岐山带出来的似乎不全是战马,好像还有牛?”赵广有些惊讶。由于岐山山脚距此三十余里,之前只能看清有两团人在对峙。
    而随着关兴向东南行进,影子却是越发清晰起来。
    刘禅眯着眼睛使劲看,似乎确实有些牲畜的影子不像战马。
    “带牛来…难道安国根本不是想去袭击粮队,而是想以火牛阵冲击魏寇或匈奴?”刘禅眼前一亮。
    战场上但凡出现牛,那必然是火牛阵无疑,不然带牛干甚?
    “火牛阵?”赵广闻之一愣,随即想到父亲给他讲过的田单复国的故事。
    齐国田单暗中收集一千多头牛,牛角绑上利刃,牛尾绑上稻草,牛身披上毯子淋上油脂,而后将牛点燃。
    一千多头武装过的火牛因疼痛而疯狂奔向燕军,横冲直撞。
    身上的火又延烧到燕军帐篷木寨,烧出一片火海,燕军惊恐大乱。
    最后跟在牛群之后的齐国将士杀入营寨,大败燕军。
    “可是安国这牛…未被藏起,匈奴与魏寇难道全不设防?”赵广疑惑问道。
    刘禅也不懂,揣测道:“匈奴或许未曾读过我们汉人的史书?”
    这年代不是谁都有资格读史书的,都是宝贝,各家族都藏着揶着。
    司马懿家一本《汉书》传家,关羽更是抱着一本《春秋》读了大半辈子,足可见史书珍贵。
    赵广顿时恍然,连连颔首:
    “陛下言之有理,是臣太过想当然了。
    “莫说匈奴,便是臣能接触到的《左传》《春秋》,都未记载田单复国故事,这火牛阵还是臣父兄给臣口述的。”
    刘禅闻言轻轻点头。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历史的。
    田单复国出自《史纪》,而《史纪》是禁书。
    昭烈或许私下里给赵云看过部分故事,但绝不可能任其抄录。
    再者,这年头抄书实在不易。
    昭烈崩前,丞相抽空给阿斗抄了一遍字数不算多的申、韩、管子、六韬。
    结果送书的人送到半路弄丢了,也不知是被偷了还是怎么。
    后面又隔了一年多,丞相才又给阿斗送来这几本书。
    字数不多的书尚且如此,更别提《史纪》这样的鸿篇巨著,不积几年之功不可能抄完。
    当然了,除春秋、左传这种努努力还有机会看到的史书外,很多家里出过将军的家族,会在幸运地亲临或听闻到一些战役战略后,将之记录下来。
    或是口口相传,或是简牍抄录,其后一代代积累传承,最终成为家族长盛不衰的不传之秘。
    司马懿的高祖父司马钧曾任东汉的征西将军,始祖司马卬更是被项羽封为殷王。
    司马懿能在军事上能有这么高成就,与其家族几百年积累的军事知识与经验脱不了关系。
    而如今魏国的豫州刺史贾逵也是能文能武,按史书记载,则是其祖父『口授兵法数万言』。
    如此想来,那刘豹虽然汉化,怕也未必能听闻什么火牛阵的。
    然而想到此处,刘禅不知为何居然莫名有些心情激荡起来。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历史爱好者,他虽只勉强记了些最精彩最为人称道的战略战役战术。
    两千年历史的精华,某些方面大概比得上司马家族几百年传承了吧?
    领军作战的细节他确实不清楚,昭烈也没教。
    但身为天子,能知道些大略、会化用些奇计,难道还不够?
    就比如眼下,虽不知魏军是否真会火攻,但防备总是没错的。
    毕竟若非自己恰巧有那么些历史记忆在,董允、邓芝、宗预岂不是真就一点防备也无?连同军中八九名校尉几十名司马同样没有提出建议。
    想到将防火之事忽略的汉家将军们,又加上赵广刚刚问难道匈奴人不会设防,穿越刚满一月的刘禅有些回过神来。
    他先前过分地以己度人,把所有人都想得过分“博学”,以为所有人都能面面俱到。
    但是在这个各种知识与经验全为极少数人垄断的时代,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司马懿?
    一念至此,刘禅心中忽然升起某种奇怪的念头:或许张郃不会来袭,只是自己太过谨慎,毕竟还是保住陇右更重要。
    旋即立刻将这个念头掐死。
    若能把自己败回斜谷,则张郃救援陇山立时畅通无阻。
    黄昏。
    关兴千余骑已至魏军近日所开道路以北十余里,似乎随时要对开路的魏军进行冲击。
    见到大汉千余骑突至,魏人开始组织几千甲士列阵以待,保护今日在彼处开路的人马安营扎寨。
    匈奴骑兵仍隔着二十里左右的距离遥遥相望,没有阻止汉骑去袭击的意思,很有战略定力。
    见此情状,刘禅一时也不知这是南匈奴左贤王刘豹的决策,还是那位护匈奴校尉吕昭的决策。
    据降者说,那位护匈奴校尉吕昭并没有与南匈奴待在一起,而是自己带了两千平阳郡卒,随毌丘俭、令狐愚一起护粮开路。
    夜幕降临。
    关兴千余骑在荒野上燃起篝火。
    南匈奴两千余骑同样燃起篝火。
    郿坞开路的魏人就地安营扎寨,毕竟已离开郿坞三十余里,不可能再回去过夜。
    而驻扎在宗预、邓芝西面往东北开路的另一拨魏人,则了约一个时辰回到营寨。
    大概是所开道路距那座营寨尚近之故,毕竟重新安营扎寨也须一两个时辰,再者,也未必有那么多材料让他们重新再立一寨。
    入夜不久,旷野诸营尽熄灯火。
    刘禅也没有继续观望,而是选择早早入睡。
    想要发动奇袭,最好的时机定然是后半夜与凌晨。
    真要有什么动静,守夜的龙骧郎卫自会把他这天子叫起来。
    …
    …
    一日已过。
    三月廿七。
    凌晨丑时,弦月初升。
    离陈仓城最远,约四五里外的曹军营寨,前夜熬了一宿,白日里才得到休息的曹军士卒突然接到命令,携上自己的甲胄兵器出发,口中衔枚。
    没人知道要往何处。
    没人知道要执行何种任务。
    许多将士夜里如瞎子一般,完全看不见道路。
    军官则将所有人以绳索相牵,每什都插进一个陌生的精壮汉子在前带路,摸黑而走。
    行至散关南面的渭水木桥时,居然有小部分士卒因看不清道路而脚滑落入水中。
    桥梁建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求能走就行,哪可能有扶手护栏。
    不过到了此处,大军已点起了火把而行,只不过十几步才有一支。
    此地距陈仓已二十里,数量如此稀疏的火把,关中又起薄雾,陈仓城几乎不可能望见的。
    “便是望见了也无事。”被亲兵以担架抬着的张郃,对着亲兵统领张玉虚弱发声。
    火光之下,将耳朵附在张郃脑袋边上努力倾听的张玉脸色凄然。
    这将是他追随了大半辈子的将军此生最后一战。
    “赵云望见我大军竟在渭南,岂不惊慌?
    “届时,我倒要看他可还能安守陈仓?!”
    担架上,张郃先是用尽全身气力狰狞出声,而后大口大口喘气,最后虚弱地笑笑。
    “如今我亦围魏救赵,难道他不去救他那位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