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受委屈

作品:《不渡雨

    裴老爷子去世的并不突然, 年纪大?了,听说走的时候很?安详,大?拇指紧掐着食指第二?个关节上, 拳头握着。
    裴奶奶跟着她去参加葬礼的时候,裴家?来了不少亲戚, 灵堂是设立在老宅子正厅的位置,小辈到了先进灵堂磕头、祭拜,再点?三柱香作揖。
    这一切做完了之后, 和许久没见到的亲戚们聊聊, 大?人们?很?会说场面话。即使不喜裴奶奶出现, 彼时也?不会多?嘴。
    而在这个葬礼上, 裴溪又一次见到了张垣。
    张垣还是一如既往,脸上的气血很?差,像病了很?久的样?子,裴溪在后厅吃完饭,刻意将自己挤进人堆里。
    埋首、躲避、像鸵鸟藏沙跟着人群挤出后厅。
    她就像是对张垣产生了应激反应, 看到便会莫名的恐惧紧张。
    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裴溪捂住衣兜加快脚步,在张垣的注视下朝老宅院的偏房去。
    这里的布局, 她熟啊, 小时候她就住老宅院。
    路过廊道时,她听到几个堂叔在议论下葬的时间?。
    裴老爷子就一个儿子, 当裴父出事去世?以后, 裴家?几个堂亲就和老爷子关系近了些,帮忙尽儿子的孝。
    争夺抚养权的时候, 这几个堂叔没少出力。
    裴溪小时候就怕裴老爷子。
    她见过裴老爷子打人,就在她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 老宅后花园,膝边的石桌前。
    裴溪摸出手机。
    周屿淮打来的电话。
    她回拨——
    那边接通很?快。
    “忙完了吗?”周屿淮问。
    裴溪抬头看了看天:“嗯,刚吃完饭,呆会儿就走。”
    “你忙不忙?暑假回不回来?”
    裴溪问他的。
    周屿淮还在北海,她也?没有奇怪过从上了大?学以后周屿淮鲜少回北海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随后调侃问:“怎么了?”
    恋爱谈了一段时间?了,说话也?就自然了很?多?。
    裴溪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就问问。”
    “想我?了?”
    周屿淮语调上扬。
    裴溪抿着唇,压住这句问话带给她的怡悦。
    “嗯?”
    裴溪不太?会说肉麻的话,准确来说这时候是不太?习惯说些肉麻的话,面对周屿淮这样?直白的表述,神情就显得不自然,面颊处有些含蓄。
    她顿了顿,声音干涩:“有一点?。”
    电话里传来笑声:“才一点?哪里够?”
    裴溪还没说话。
    周屿淮又说:“不过一点?也?是想,想的好,有赏,奖励你晚上就能看到我?。”
    “你下午回来?”裴溪问。
    “我?在机场。”
    裴溪还想继续问,抬眼时发现?前方站着张垣,张垣目不斜视地静望着她脸上的笑。
    她的笑慢慢僵硬了。
    听筒里还有声音:“晚上你想住哪家?酒店?还是上次那家?,或者不住酒店,住我?家?,你挑挑。”
    裴溪的思绪全在张垣那边。
    “裴溪,你躲什么?”
    张垣开口说话时,裴溪猛然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周屿淮瞬间?茫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心轻微动了动。
    他准备回拨过去,屏幕上方弹出来两条消息。
    周彦发来的。
    [你下午就过去一趟,那边的局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能谈成合作,那你爷爷生日,这就是最好的礼。]
    周屿淮扫视着这一排字。
    思绪渐沉,指尖慢打在屏幕上:好
    裴溪锁上手机,慢慢将手机放进衣兜里。
    “我?哪儿躲了?”
    她有躲,但练出了理直气壮。
    张垣轻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时顺着石桌坐下来。
    左右看,问:“宋离没来?”
    “没来。”裴溪还是看他孱弱的状态,眼内的不耐烦转变了。
    张垣说:“老先生临走前给了我?一笔钱,一笔我?这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所以呢?”
    张垣心口起伏的动作加大?了,看她:“我?没有白拿过人家?东西,现?在老先生不在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溪观察着他,不答,反而问:“你好像生病了?”
    “小感冒。”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人都不在了,你还操心什么?”裴溪放衣兜的手一顿,趟开脚边的石子。
    “我?看老先生住院你都能去医院看他,怎么人走了态度就变得这样?不痛不痒的。”张垣说话急了些,音落闷声咳嗽。
    “是有什么不满?”张垣继续问。
    裴溪停了几秒没有答话。
    视线走向张垣做的石凳上。
    “我?八岁的时候,见过爷爷打人,就在你坐的那个石凳上。”裴溪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为什么打人吗?”
    张垣眉眼动了动。
    “因为保姆买了他不爱吃的五仁馅月饼。”裴溪回忆起当时,“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用来发泄的借口。”
    “他下手过重,保姆的脑袋就磕在了石凳上,重度脑震荡。而他给的高昂赔偿款,让对方对这件事不了了之。”
    张垣是有触动的,眼神骗不了人。
    八岁的孩子看这些的确是会害怕的。
    “我?没挨过他打,是因为本该砸在我?身上的木炭被我?妈拦下了,我?妈腰上现?在还有伤疤,而我?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跪了一夜。你说我?该不该对他满意?”
    谈不上恨,只是老爷子精神不稳定,时不时发疯。
    没人招架得住情绪不稳定的人。
    后来是在宋离的要?求下,爸爸才同意从这老房子搬了出去,在半茂山岛居住,没住上多?久,那套房子说是风水不好,又搬到了别的地方。
    所以,裴溪对半茂山岛算是比较熟悉。
    张垣不知道这些裴家?的往事。
    当即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加上咳嗽又拦截住了时间?。
    “我?没有恨他,只是没有太?过亲情而已。”
    裴溪从来不恨,因为恨一个人很?累。
    在临走的时候,她又转头告诉张垣:“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找人给我?打电话。”
    这番话就没有那般理直气壮了,说话都不敢多?看一眼张垣,提步匆匆离开了后花园。
    裴溪紧绷的神经在走出后花园的时候才彻底松下。
    她解锁手机,看屏幕上。
    将未接来电里的好几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长?舒一口气后才抬起眼睛。
    正好堂叔站她前面,她刚松下的神情被着一道黑影下了一跳。堂叔裴慕是老爷子亲侄子,个子高,年轻的时候是个运动员,即使?上了年纪,那双眼睛依旧像雄鹰一般。
    “堂叔。”裴溪收手机,唤了一声。
    “溪溪,要?走了?”
    裴溪点?头:“时间?不早了。”
    “再待会儿吧,等一会儿焦焦他们?吃完饭,你们?上楼玩玩牌,他们?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裴慕脸上的表情转得柔和了些。
    裴溪小时候就不喜欢跟这几个堂哥玩,他们?喜欢开玩笑,教裴溪打玩具枪的时候,会故意让她对准老爷子书房的玻璃,吓到了老爷子挨罚的又是她。
    再后来每一次回老宅子,只要?他们?也?在裴家?,裴溪就跟在爸爸身边转。
    宋离打牌,周旋裴家?的几个亲戚。
    “我?还有别的事情。”裴溪拒绝。
    裴慕脸上维持着笑:“放假能有什么事?”
    “约了同学。”
    “今天是葬礼,和伯伯最亲的人在场就只有你了,再呆会儿吧。”裴慕态度并不是很?强硬,但点?到重点?。
    裴老爷子也?就一个儿子,不过自己的兄弟姐妹多?,裴家?也?就变得庞大?了些,人多?,事情也?多?。
    裴慕又说:“你奶奶刚刚没找到你,我?让人送她先回去了。你要?上楼喝点?茶吗?尝尝我?带过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裴溪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她刚开口,话还没出。
    裴慕打断:“先上楼,我?带你跟他们?打个招呼,算起来,你现?在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裴溪轻吐出一口气,喉头滑动看着裴慕。
    ...
    周屿淮到南城是下午五点?,一下飞机他就给裴溪发了微信。
    裴溪没回他。
    反倒是周彦又打了电话。
    他滑动接听,搁到耳边,恭敬唤了一声姑姑。
    周彦这一通电话打的很?及时。
    “你到了吧?”
    “刚下飞机。”周屿淮出行东西都很?少,他在南城待不了几天。
    “那你先过去,顾特助会协助你,李总很?难搞,要?是他看你年纪小故意刁难,到时候顾特助会帮你。”
    周屿淮还没见过周彦口里说的这个特助。
    周彦当年还在南城子公司时的心腹,周屿淮只听过名字。
    汇合顾特助的时候,周屿淮正在看手机。
    看裴溪有没有回消息。
    屏幕上还是他发的那条,这时候他开始回想裴溪挂电话前,他听到最后一句。
    “少爷,行李给我?吧。”顾特助开口说话。
    他这时候才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
    西装革履长?相白净,眉眼冷漠恭敬,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又给冷厉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清透。
    周屿淮点?头。
    顾特助接过行李后,拉开车门让周屿淮先坐进车里。
    周屿淮又给裴溪发了一条。
    [周屿淮: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你把地址发我?,我?结束了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