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十七簇 户籍

作品:《花田喜事

    时府里拥有这样独一份声音的还会有谁?
    自然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时永朔了。
    几日前冠寒生气之时,时永朔不知为何匆匆就地搬出了他的小院。
    不过想着他身上的伤本也算不上严重,哄冠寒之事又最是要紧,时易之便没有多加询问。
    怎得过去了这么几日,他又无端端地跳了出来?
    可时易之现在也着急,怀里揣着的东西像是在发烫一般,催促着他尽快去拿给冠寒看,根本就没有耐心来哄自己的弟弟。
    “永朔,大哥这边还有要事处理,你若有事,那便先叫益才去帮你,或你去找府中其他的兄弟姊妹。”
    语罢,他就想侧身迈入小院。
    然而步子还没踏出去,时永朔就以一副慷慨赴义之势冲到了他的面前。
    “不许你进去!”
    因着没他高又不想弱了气势,就挺着胸脯、抬着脑袋、瞪着眼睛,做出恶狠狠的姿态来。
    瞧着他的模样,时易之忍俊不禁,也终于生出了几分做哥哥的耐心来。“好好,那你且说,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哪知他这边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时永朔一开口却是:“时易之,你太会装腔作势了!”
    时易之:“???”
    到底长幼有序,即使是亲弟弟,时易之再纵容也不能让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他眉心微蹙,正想开口训斥,又听得时永朔道:“寒大哥背井离乡地跟你来到清州,过着无名无分、寄人篱下的日子,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你就要赶他走?你们之前的情谊半点也没有你的名声重要?
    “前些日子我还以为你们只是闹了小别扭,特地搬了回去给你们留空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卑劣,实在是太过卑劣!!!寒心,实在是太教人寒心!!!”
    时永朔高声怒斥,动情到眼中泛泪、眼眶微红,而蓄着的那几分水光中,又藏着三分愤怒三分胆寒四分失望。
    时易之与他情绪复杂的双眸对视上,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而方才时永朔的那番话也确实让他生出了几分混乱。
    时永朔是认错哥哥了么?
    指望让时永朔从头到尾细细说一次是不可能的了,时易之就自个儿又将那话给了捋了几遍。
    最后终于找出了一个最重要的来回答,“我何曾说过要将寒公子赶走了?”
    “你是没说过,我自己看出来的!”时永朔立刻反驳。
    “你从何处看出的?”
    时永朔大抵是以为他还在狡辩,便瞪了他一眼,抬着手悲痛地指向院子。“你你你……你都要把寒大哥的床给拆了,你还说不是!
    “是我看错你了,我现在就要去跟阿爹阿娘状告你抛夫弃弟良心丧的卑劣行径。”
    语罢,便要转身跑走。
    时易之可算是知道这误会是从哪来的了,他伸手就准备拦下。
    而在此时,院门口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等等。”
    兄弟两人都默契地停了动作,顺着声音看去。
    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靠在门页上,午后的日光洋洋洒洒地泼在他的身上,如绸缎般的发泛着光,眼中惺忪的睡意也一览无余。
    正是歇晌刚醒的冠寒。
    “时五少爷,我没要走。”冠寒慢慢悠悠地往他们的方向走,不过也才几步远,他一下就到了时易之的身边。“时少爷拆了西厢房的床,是想让我跟他一起睡呢。”
    此话一出,时易之与时永朔都瞬间红了脸。
    “这……我……你……”
    两兄弟如出一辙地语无伦次起来,表情也很是无措。
    冠寒笑倒在了时易之的身上,直呼他们有意思。
    笑完,又对着时永朔说:“所以别跟你阿爹阿娘告状,好不好?”
    “我……我……”时永朔看看时易之又看看冠寒,支支吾吾地说:“我原先不知道,才会那样说的……我还以为时易之变坏了呢……”
    大抵是这个误会大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原先还底气十足的时永朔说话声音一下就变小了许多,一句话又还没说完,就又有些站不住了。
    “我还有事,要先告辞了。”说着,他就转了身。“反正他没忘恩负义就好,他没做那些我就不会说的。”
    少年人好心闹了一场笑话,自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因此冠寒与时易之也不拦他,让他自个儿去消解。
    可时永朔才往外跑了几步,又忽然倒着跑回来了。
    “虽然时易之是我的……”他的眼睛羞赧得不敢与任何一个人对视,可声音又那么义勇。“是我大哥,但他若是真的做出了不仁不义的事情,寒大哥可以来找我,我肯定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闻言,冠寒就看向了眼时易之。
    发现他一副浅抿着唇想说些什么的却又忍住了的模样,立刻就笑得直不起腰。
    “好好好,届时我一定去找你。”他边笑边点头。
    时永朔长吐一口气,“那我便告退了。”
    语罢,他就仿佛大事已了般再没了什么犹豫,立刻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时永朔走了,院儿门口就只剩下时易之与冠寒两人了。
    “时易之,你耳朵又红了。”冠寒伸手过去捻了捻。
    时易之脸蹭地一下热了。
    他现在又羞又急,也不知道先说哪件事比较好,最后一秃噜着合成一句话给讲了出来。“永朔还未及冠,这样逗弄他不好,所以日后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嗯……只能日后给我看吗?现在不行吗?”冠寒佯装思考。
    这下时易之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乱了话,赶忙解释道:“现在看,原本就打算给你看的,只是永朔来了。”
    说到这,他抚了抚怀中的户籍,也冷静了些许。“我们先回房吧。”
    -
    因着时易之的急切,两人几乎是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房中。
    进了屋,时易之又还特别将门给关上了,虽说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却也还是想做些什么以表正式。
    “什么东西如此小心谨慎?”冠寒坐在矮榻上,手撑着下巴盯着神神秘秘的时易之看。
    时易之对着他抿唇一笑,快步走过去坐在了旁边。“是很重要的东西。”
    语罢,将藏于怀中的雕花檀木匣给拿了出来。
    “你的户籍,已经改好了。”
    他打开匣子,取出里头装着的户籍递过去。“你看,已改为了民户。”
    不管日后二人成婚后还会有什么改变,但冠寒不再是不被编入黄册的贱籍。
    这也意味着,从此冠寒再也不会是任何人可以擅自买卖的货物。
    冠寒一顿,将户籍给接了过去,却抿着唇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看着左中右三块上写着的字。
    好似在不停地确认眼前所看是否真实。
    时易之也不开口打扰他,就坐在一旁沉默地陪伴着。
    良久,冠寒才从这样的状态抽离出来,重新抬头看向了时易之。
    “你……”乍一开口,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他止住话,探出舌尖润了下唇才继续道:“那它日后该放在哪里才好?”
    时易之没想到他想说的是这个。
    “你的户籍当然是由你自己做主,你想放在哪里都是可以的。”他回答,顿了顿又笑着说:“若不愿为此劳神费力,我也愿意为之效劳。”
    冠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户籍往怀里压了压,摇头道:“那还是我自己来吧,还是先由我自己来吧……”
    “好。”时易之对于没有任何意见。
    冠寒满意了。
    他又再翻开看了仔仔细细地一遍,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户籍装回了匣子里,说要小心存放起来。
    可西厢房还在弄床,人多眼杂,冠寒就又说先在时易之这里寄放一日,等床弄好了他才带回去。
    时易之自然应下。
    然而冠寒还像是不放心似的,捧着匣子左看看右看看都找不到满意的地方,最后径直朝床的方向走去了。
    一边走,一边如托孤般郑重道:“时少爷,我藏在你的被褥底下,你别让小厮们来收拾。”
    “好。”时易之也不笑冠寒,非常笃定地回答,“我定会帮寒公子好好看着的。”
    只是藏好了匣子,冠寒却又没有转头出来,而是翻身上了床。
    时易之也只当他是累了,没有多想。
    正想开口让他好好歇息,哪知冠寒却反过来招呼着他过去。
    时易之不疑有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床旁。“可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拉上了床。
    下一瞬,被褥就将两人严严实实地遮盖在了其中。
    “寒公子……”
    藏在被褥里面的声音闷闷的,时易之整个人也闷闷的。
    冠寒“嗯”了一声,而后有些突然地问:“时易之,你做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目的?”
    时易之失笑,动着手脚调整好姿势将冠寒拥入怀中,柔声说:“这是当初在湄洲时我允诺好的,也是我应当要做的。”
    “你是说你心甘情愿,其实什么都不要?”冠寒反问他,又低声道:“我不信。”
    世间之人有所予定有所求,冠寒自己其实也是如此。
    可时易之与旁人又都不一样,因为对他的态度与旁人相比很不一样,故而他愿意接受时易之的索取。
    ——只要时易之的好是心甘情愿的好,对他说的喜欢是发自肺腑的喜欢。
    “若说要想的,或许也还是有的。”时易之回答,抱着人的双手又紧了紧。“想要寒公子信赖我,想要寒公子心悦我,想要与寒公子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