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正文完结

作品:《奉御女官(清穿)

    康熙冲进了胤礽的帐篷, 却没给这个让他纠结不已的儿子分毫眼神,踉踉跄跄冲进屏风后头的软榻边上。
    胤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过去扶。
    见到梁九功冲过去后,才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又垂下眸子冷着脸立在了一旁。
    旁人不知道, 他却知道, 这女人是装的!
    她冲进来的时候,梁九功还没来得及进来。
    胤礽看到她手里的马鞭, 还以为她要动手,立刻起身警戒了起来。
    即便他想用自己的死让汗阿玛后悔,甚至在史书上留下逼死储君的骂名, 却不愿在死前还要被这个女人折辱一遍。
    但方荷摆的架势很足,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她又不傻, 胤礽让她两只胳膊, 她也打不过对方啊!
    在梁九功跟进来的瞬间, 她只用口形跟胤礽说了一句话。
    “你脑子里的水倒不干净了是吧?等着!”
    接着方荷就软软朝一旁晕了过去,了过去, 过去……
    梁九功瞪大了眼跟见了鬼一样, 赶紧叫静好过来将方荷抬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就冲了出去。
    胤礽本来还被方荷这明显装晕的动作气得不轻, 他都不确定刚才这女人说的是水还是……刚想发作,就见到了静好身上的血。
    那是从方荷身上沾染来的,胤礽都傻眼了。
    女人突然见血昏迷, 只有一个可能!
    他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看到方荷用口型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做梦。
    只为了教训他,这女人就舍得拿自己的孩子做赌?
    他是疯了, 不是傻了,实在没办法相信,所以这会子也只憋着气等着看方荷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康熙绕过屏风,看到了无生气,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的方荷,脸色变得比方荷还白。
    他急着上前,腿上却没了力气,狼狈地单膝跪在了软榻前,正好对着陆武宁。
    胤礽眼神微微波动,眸底恨意更甚。
    他好像从来都没见过汗阿玛如此狼狈过,所以在汗阿玛心里,这女人果然比他重要。
    陆武宁却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立刻就要放开把脉的手,给康熙叩头。
    康熙紧张得爬不起来,只能哑着嗓子低喝——
    “继续诊脉!皇贵妃有任何不好,朕要你全家的命!!”
    陆武宁打了个哆嗦,努力压下狂跳的心窝子,勉强平复下心情,赶紧给方荷诊脉。
    康熙被梁九功搀扶起来,却不肯挪窝,也不顾软榻上的狼藉,就沾着那些血迹坐到了方荷旁边。
    他紧紧盯着方荷苍白的面色,因为陆武宁的沉默,心里的后悔越来越深。
    他叫方荷过来,并不是要考验这叫人魂牵梦萦的混账。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叫索额图钳制她和孩子,将她带到御前来更安全些,还能引得索额图忌惮,不敢对寿康宫里直接下手。
    但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的法子,更多……却是出于更见不得人的私欲。
    不管方荷明面上嘴有多甜,康熙作为能执掌天下的皇帝,城府和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无人能及,早就察觉出她对他没那么在意。
    越喜欢她,喜欢到恨不能时刻跟她在一起,甚至顾不得礼法和规矩,康熙就越在意这些。
    他是皇帝,可对她而言,却是宫里最不需要她敬畏的。
    而他却越来越离不开她,这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康熙有些如鲠在喉。
    这次病重,他竟生出了诡异的期待。
    他期待这混账知道他病重后会担心他,能为了他而放下啾啾和二宝,选择来他身边,看到他生死垂危,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他……
    陆武宁越诊脉脸色越沉,甚至又叫静好给方荷换了一只手继续诊脉,时间久到装晕的方荷都提起了心。
    老天鹅,她只是借着来大姨妈,想让胤礽记起他曾拥有过康熙的在意,是因为他自己的任性给作没了,教育动不动就想死甚至想带走几个的熊孩子。
    可陆武宁这反应……她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方荷正焦虑着,只感觉手腕上一轻,就听康熙用那魄罗嗓子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样了?”
    陆武宁压低了脑袋,“回万岁爷,臣诊着像是滑脉,可日子太短,臣也不是专精妇幼,实有些不太确认。”
    方荷差点蹦起来。
    “怎么可能!皇贵妃一直都在服用避子汤!”康熙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陆武宁无奈解释,“所以臣也不太肯定,这避子汤也并非任何时候都能见效,喝药后吃了解药的膳食,抑或隔的时间久了,都有可能失效。”
    康熙和方荷都沉默了。
    吃解药的膳食不大可能,毕竟有福乐盯着呢。
    但她都是饭后喝药,夜里闹腾还能顶得住,早朝之前擦枪走火……好像次数也不少。
    毕竟皇贵妃受封典礼后,两人之间感情越来越好,这见缝插针的黏糊,时不时来点说走就走的车车……咳咳,也属正常嘛。
    康熙看到床沿上的血,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立刻吩咐梁九功。
    “叫赵昌把那些被看守的太医都请过来,立刻给皇贵妃会诊!”
    “去叫人赶紧把朕那张虎皮褥子搬过来,还有,皇帐里有一株百年老参,也一并带过来。”
    “叫人立刻去热河请擅长妇幼之道的大夫来这边,再挑些能养身子的补品,越多越好!”
    ……
    听着康熙用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嗓子,艰难地一句句吩咐着,正愤世嫉俗的胤礽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太医一窝蜂进了帐篷,都凑在软榻前。
    康熙却始终紧握着方荷一只手不肯放,反复摩挲,像个惊惶失措的孩子一样,强自镇定等着太医诊断。
    擅长妇幼的太医诊完了脉,脸色也极为凝重。
    “回万岁爷,蓁皇贵妃确实是滑脉,只是有孕不足一月,又长途奔波,还耗费了不少心神,又怒急攻心,已有小产的征兆……”
    方荷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肚子只是隐隐作痛,而且血已经不流了,就算是怀孕,有这么严重吗??
    一想到肚子里有个可爱的小生命,可能因为自己的马虎而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方荷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康熙眼眶也瞬间猩红,张了张嘴,薄唇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转头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皇上!”
    “万岁爷!”
    梁九功和太医都被吓到了,齐齐惊呼出声。
    陆武宁立刻就想上前诊脉,被康熙一脚踹开。
    康熙抹掉唇角的血迹,努力压下心头的懊悔和难受,冷声吩咐——
    “立刻给皇贵妃保胎,若皇贵妃有任何闪失,朕让你们全都陪葬!”
    已经习惯了全家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的太医,害怕是害怕,到底也习惯了。
    其实方荷的身子还真没那么虚弱。
    毕竟两个前朝御医世家的传人替她常年养着身子,两次月子也都被照顾得极为精细,她这一胎还算稳当。
    怀孕前期少量见血是常事,她不过是因为长途奔波有些疲乏,胎象才会略有些不稳。
    可太医们知道……皇上和皇贵妃不知道啊!
    太医一是怕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把好话说在前头,那不是自个儿找死吗?
    二就是因为先前被扣押的事儿了。
    这会子除陆武宁之外的所有太医,都有种无言的默契,把皇贵妃的身子说的虚弱些,治好了皇贵妃的功劳,许是就能换这回平安回去?
    反正只要他们保住皇贵妃的胎,就算其他大夫来看,也没办法肯定皇贵妃先前没有小产征兆。
    所以这会子听到康熙的威胁,大家象征性地哆嗦了哆嗦,都紧着心神,赶紧开始商量给皇贵妃的保胎方子。
    但本来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胤礽突然愣住了。
    他记忆中好似也有差不多的场面,汗阿玛也是这么说的,是他四岁那年得天花的时候。
    汗阿玛也是这般憔悴地日夜守着他,不管太医或乌库玛嬷来,还是有什么政务,汗阿玛始终握着他的手,不曾松开过。
    他出了痘痒得最厉害的时候,汗阿玛就是这边替他轻吹,反复轻柔摩挲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那个时候,胤礽就感觉,汗阿玛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也只有汗阿玛就够了。
    谁都不能抢走他的阿玛,包括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他们都有额娘,就他没有,这才公平。
    后来,他六岁时高烧不退,八岁时因为荨麻疹哭得死去活来,都是汗阿玛握着他的手,支撑他走过来的。
    可是随着他的长大,还有兄弟们的长大,朝堂琐事繁多,汗阿玛看到他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了。
    所以他不平,怨恨,渐渐成了痴,一门心思想要在汗阿玛面前证明自己依然值得他投注全部的爱……忘了长大。
    他看不见汗阿玛对待他和皇贵妃的一视同仁,更看不到汗阿玛为他铺的路,给他的机会,替他擦的屁股,忘了阿玛也会因为他那些左了心思的执念受伤。
    所以,这就是蓁皇贵妃希望自己看到的吗?
    她用自己的孩子,来唤醒他对汗阿玛的愧疚,还有自己失去已久的清醒,以此为汗阿玛叫屈?
    胤礽复杂看了眼方荷,这女人……待汗阿玛倒确实比寻常女子更深情些。
    要是方荷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能汪一声哭出来。
    她从上午就开始感觉肚子隐隐下坠,是以为要来大姨妈了,疼得不是很严重,也没其他地方不舒服,才敢故意吓唬人。
    她不是为了吓唬自己啊!
    听到太医的话,她实在没忍住,吸了吸鼻子,情绪起伏起来,止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正紧张握住她手的康熙顿了下,微微挑眉看向方荷眼皮子底下咕噜咕噜转着的眼珠子,心里的焦灼和懊悔都僵住了。
    这混账……是醒了还是装晕?
    可思绪刚开始转动,康熙就见到方荷紧闭的眼角安静落下来一滴泪,随着鼻翼翕动,眼泪越落越多,连那泛着白的樱唇都被她自己咬住了。
    康熙所有的念头瞬间清空,抖着手去替她擦眼泪,却被方荷偏头躲开。
    就在这一刻,诡异的,父子二人心里竟都生出了差不多的念头。
    不管方荷有没有昏迷,她因此事而有了小产征兆,康熙心里的懊悔和焦灼丝毫不比先前少。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先前的自己为何会生出那般恶劣的私欲,只要果果一直陪着他,只要她好好地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早该认命了不是吗?
    胤礽定定看着汗阿玛通红的眼眶,心里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他也有些想不起被汗阿玛乃至诸多名士教导的自己,为何突然变成了那样暴戾自私的蠢货。
    明明只要他做好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就不会有今天。
    他发疯到现在,注定会一无所有,甚至还想用自己的死让汗阿玛后悔莫及。
    他到底在做什么?
    太医很快就开好了方子,由梁九功和静好亲自去熬药。
    得知方荷可以移动后,康熙立刻令人将方荷裹好,让人抬她回到了皇帐内。
    胤礽的帐篷到底死过人,不吉利。
    怕给方荷过了病气,康熙自己挪到了软榻上,让静好和梁九功仔细伺候着方荷喝药,擦身,换衣。
    他这边就只留了个李德全贴身伺候着,除了吃药昏睡和处理前线政务外,其他时间都紧盯着方荷不放。
    有时候太医进来诊脉,都有种蓁皇贵妃才是皇上,软榻上那个才是皇贵妃的错觉。
    方荷本来没昏迷,只是心里难受,自责,也生气,一点也不想跟康熙说话。
    喝了保胎药后,因为里面有安神的药材,她倒是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近十个时辰,她再醒过来,就发现吃了药以后的康熙看起来却好像快死了一样,更憔悴了。
    胡子拉碴不说,眼皮子也肿着,狼狈得叫人心酸,躺在她身边,连呼吸都若有似无。
    她顾不上对康熙微妙的迁怒,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在康熙鼻翼下试探了下,感觉到微微的气流,这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肚子里又揣了货,太子还没被废,无论如何这狗东西都不能出任何事儿,否则她也没活路了。
    梁九功端着煨好的银耳燕窝羹进来,见到这一幕,略哽了下。
    皇上本来在软榻上,见皇贵妃迟迟不醒,实在不放心,确定疟疾好了些后,就挪了回去。
    梁九功眼看着皇上一会儿试探一下皇贵妃的呼吸,硬是熬了一宿,一炷香前才撑不住睡过去。
    皇贵妃这一醒,竟也是差不多的动作,这两位祖宗真的……活该是两口子。
    见方荷看过来,梁九功赶忙笑着凑上前,放柔了声音小声替主子爷表功。
    “蓁主子可感觉有哪儿不舒服?万岁爷守了您一夜,才刚睡着,您若是有哪儿不适,或是想吃什么,做什么,只管跟奴才说。”
    “万岁爷说了,叫奴才们跟伺候他一样伺候您,您可万别跟奴才客气。”
    方荷被梁九功这快赶上夹子音的温柔给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真的不适合这么说话。
    可她没工夫吐槽,也顾不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只摸着腹部紧张问——
    “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蓁主子别担心,太医说您只是胎象不稳,喝了保胎药好好养些日子,小阿哥会很康健。”梁九功伺候着方荷喝了燕窝羹。
    “只是太医说——”您往后不能再情绪起伏太大。
    他正想交代太医的话,一低头,吓了一跳,止住了话。
    方荷跟着低头看过去,就见康熙睁开了遍布血丝的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看着她……还怪瘆人的。
    “皇——唔!”她刚开口,就被康熙突然坐起身抱住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还不等她抱怨,就感觉到中衣的肩膀处落下两滴滚烫的湿润触感,渐渐氤氲开来。
    方荷:“……”这位爷总不至于是流鼻血了。
    那他是……哭了??
    梁九功在一旁看得更清楚,赶忙低头退了出去,他什么都没看到,吃饭的家伙事儿还能更稳当些。
    “果果……”康熙完全顾不上梁九功那些小心思,只哽咽着在方荷颈侧蹭了蹭,嗓子甚至比先前还难听。
    “果果,是朕错了,不管你在不在意我,不管你是不是更在意别人,我都认命了,你别离开我……”
    虽然他声音难听得想叫人推开他,但向来沉稳强大的男人虎目落泪,甚至脆弱得一匹,确实很难让人抵挡。
    尤其方荷也不知道,这回为什么怀孕情绪起伏会那么大。
    她这会子正是母爱最足的时候,先前那些怀疑康熙考验她,甚至故意折腾人的迁怒,都在康熙的眼泪里消失无踪。
    她轻声问:“你真认命了?”
    康熙没说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方荷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弃了皇帝的自称,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
    他沙哑道:“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去哪儿,只要你一直陪着朕,朕都会如你所愿。”
    方荷失笑,“那你岂不是要成为昏君了,爱新觉罗家的祖宗怕是会从坟里爬出来。”
    康熙:“……果果,长嘴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朕,你能原谅朕吗?”
    方荷歪着脑袋去看他,康熙到底不敢用力,叫她看见了自己肿得更狼狈的眼皮子。
    但康熙没有任何躲闪,只认真……用眯缝眼看着她。
    方荷认真想了想,到底是因为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认真,稍稍软下了心肠。
    她拥抱回去,温柔道:“只要皇上不再犯蠢,说话不算数,瞎折腾人,矛盾反复,小心眼,还死要脸……唔!”
    康熙突然不想听她说话了。
    他怀着失而复得的忐忑,低下头堵住方荷的唇,只想将所有的不安和深情都渡给这混账——
    “啪!”还没渡过去多少,康熙脸上就被方荷正儿八经,大大方方怼了一巴掌。
    她捂着嘴怒瞪康熙,“你身体什么样儿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病好了吗?洗漱消毒了吗?要是给我肚儿里的孩子过了病气,我跟你没完!”
    康熙:“……”她温柔了有十息吗?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方荷,丹凤眸中的泪都还没蒸发干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先是低笑,而后是大笑,渐渐笑得坐不住,揽着方荷倒在了床上。
    遇上这么个活宝似的混账,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运道。
    总归,这条路,他不再是孤家寡人,如此就很好。
    倒下去之前,他还颤着力气不太足的胳膊,仔细小心着将她揽到了身前,温柔摁在了胸口。
    方荷听着他胸腔传出的低沉笑声,还有一下一下越来越雀跃的心跳,莫名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好像确实不适合温柔挂,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最爱自己,往后她也做不到将康熙放在第一位。
    上辈子两个男朋友都因为这种不公平跟她起过争执,甚至那个爹系男友也因为她的不在意,几次动过分手的心思,迟迟不愿跟她结婚生崽。
    她也怪不了别人,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只是偶尔也会失落,孤独。
    遇到康熙,她好像明白什么是爱情了,但也没办法跟其他女子一样全身心投入,她的心有自己的想法。
    她以为往后的余生,两人早晚会因为这个问题,引发什么七年之痒,十年之痒……却没想过,这男人有照单全收的一日。
    方荷突然想起来,算上这狗东西动了叼她回窝心思的日子,他们之间的七年之痒好像早就过去了。
    总归,属于康熙的这个位置,也不会再有别人,如此也不错。
    笑完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道——
    “太子知道错了吗?”
    “保成上了折子给朕。”
    嗯?
    方荷肚子不疼了,刚才也听梁九功说过孩子没事儿,骄傲情绪就上来了。
    看,面对熊孩子,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用现实毒打能教他重新做人。
    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康熙要笑不笑的冷凝。
    “你还挺骄傲!”
    “劝朕要保重龙体的时候头头是道,你自个儿不舒服,却藏着不说,还以此去算计人,你就没想过胤礽若暴起杀你,你该怎么办?”
    “你想过静好护不住你该如何吗?你想过若他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吗?你想过——”
    方荷听得脑仁儿疼,赶紧抬头去亲他,想要堵住这位爷一开始就没个完的念叨。
    但她凑过去的小脸被康熙一把捏住,让她嘟着嘴成了个瞪眼鸭。
    康熙面无表情:“你想过若是过了病气该如何吗?你还有脸去教训胤礽,朕看最任性的就是你!”
    “回头朕会盯着你喝药,若是你敢倒掉一滴,朕就叫太医往你药里加黄连!”
    “瞪朕也没用,朕就不是心软的人,回头等你好了,朕再跟你好好算账……”
    方荷:“……”他温柔了有一盏茶功夫吗?
    她现在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来得及吗?
    梁九功站在皇帐外,听着皇帐内主子爷喋喋不休的话音,虽沙哑,却越来越有中气,时不时还能听到皇贵妃心虚却理直气壮地反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停雨后一直阴霾的天儿渐渐亮堂起来,不等这俩祖宗好全了,就该雨过天晴咯。
    八月底,前线传来福全和佟国纲的东路军,以及费扬古所带领的中路军与准噶尔开战的消息。
    此次大军辎重充足,也专门针对漠西的骑兵和大炮、鸟铳有了准备。
    一打起来,准噶尔就吃了败仗。
    康熙龙心大悦,身体好得更快了些。
    及至古北口开始下雪的时候,方荷也终于得到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准信儿,她的身子骨能支撑得住赶路回京了。
    早就想孩子想得抓心挠肝,以各种不讲理的理由哭了好几场的方荷,差点高兴得蹦起来,倒是把康熙吓得不轻。
    他思忖再三,如今虽然西路军还没能跟漠西对上,可西路军与察哈尔四旗为东、中两路略阵,应该也不会放跑了噶尔丹,他倒是没必要非得去督军。
    到底是大病初愈,康熙的身体也支撑不住长途跋涉和太过操劳,加之不放心方荷和被禁足的太子同行归京,便也一起启程回銮。
    十月初,圣驾回到京城。
    胤礽虽然被禁足,而且太子也当到头了,但因正在打仗,而且废太子也不是小事,明面上,康熙并未有任何委屈他的地方。
    他依然是以太子仪仗跟在皇辇后头归的京。
    所以,透过格外宽敞的车帘,胤礽能很清楚地看到,一身甲胄的雅布和满脸肃杀的前兵部尚书,现任京郊大营大将军阿兰泰,同时前来迎接圣驾。
    如今已经冷静下来的胤礽,很是为先前自己的幼稚失笑,他怎么会以为汗阿玛会不做任何准备,就放任自己留在京城监国呢?
    他输得不冤,只是可惜了叔爷一家子……
    先前还特别识时务的雅布,一脸肃杀,扬声禀报——
    “启禀万岁爷,京郊大营和步军衙门谋逆者已肃清,索额图被关押在宗人府,等皇上发落!”
    阿兰泰则不动声色让官兵围住了太子的车驾,避免仍有不肯轻易放弃的胆大之辈来劫车,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乱子。
    康熙没露面,将雅布叫到了皇辇上,问他:“寿康宫内如何?皇额娘可还好?”
    雅布在皇撵车辕上单膝跪地,低声道:“回万岁爷,平嫔宫中赫舍里氏的老人收买了内务府的奴才,趁着往寿康宫送份例的时候,意欲哄骗十五阿哥去御花园,行事颇为隐秘。”
    “不知怎的,被景嫔发觉,告知内务府魏珠,悉数派人将这起子贼人拿下。”
    “臣等与内务府魏副总管联手拷问,才发现他们是想把十五阿哥带出宫囚禁,在宫外接应的几个死士当场自尽,其他人都关在了皇庄子上。”
    方荷眼皮子一跳,在康熙身边有点坐不住了。
    果然,她安排景嫔去寿康宫坐镇,景嫔没有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时,她就知道,景嫔可预见的未来里,啾啾和二宝会有危险。
    也不知啾啾和二宝有没有受到惊吓……
    在他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不在他们身边,情绪一上头,方荷眼眶子就有些浅了,眼泪迅速往下掉。
    康熙也知方荷这一胎反应极大,一直仔细注意着她的情绪。
    见状,他赶忙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安抚,继续问雅布。
    “九公主和十五阿哥如何了?”
    雅布愣了下,人都被抓了,那肯定是没事儿啊。
    他隔着屏风,隐约看到皇上躬着身子在轻哄一个窈窕身影,心下一跳,清楚这就是害他接了密旨挨打的那位‘小厮’了。
    福至心灵,雅布赶忙道:“回万岁爷,听闻景嫔娘娘一直陪着九公主和十五阿哥,他们并未受惊。”
    不止没有受惊,因为这一遭,如今后宫所有的妃嫔和公主阿哥们都格外照顾最小的弟弟妹妹。
    昨儿个雅布带着禁卫在神武门巡逻时,还瞧见魏珠苦着脸跟在两个胖嘟嘟的小崽子身后追呢。
    方荷抽了抽鼻子,控制不住眼泪汪汪看向康熙,“这么久没见到我,他们肯定会害怕……”
    一想到俩崽可能会在梦里哭着喊妈,寝食难安,她这情绪就有点控制不住,直催着康熙赶紧回宫。
    等进了宫,太子自然是被押送回毓庆宫,但康熙和方荷却没回乾清宫,直接往寿康宫去。
    轿辇一停下,方荷就扶着静好急匆匆往里冲。
    她甚至没办法分出精力来给满屋子等着的妃嫔和公主阿哥们,只瞧着太后身侧一高一矮两个小团子,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呜呜我的啾啾,我的二宝,你们瘦……胖成球了??”
    啾啾也早酝酿好了情绪,看见进来的方荷就咦咦呜呜往前冲。
    “呜呜额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知道你想我们了,你也……胖了??”
    话音一落,娘俩格外相似的鹿眼儿都不自觉微微眯了起来。
    她额娘/这臭崽说什么?!
    落后一步的康熙和慢一拍的二宝:“……”
    殿内正准备给众人行礼的众人:“……”
    连太后脑仁儿都跟着有点熟悉的微痛。
    寿康宫大概马上又双叒叕要变成感人肺腑的母女重逢现场,他们现在走……跑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