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桃林驿中鱼荷乐

作品:《大唐协律郎

    第94章 桃林驿中鱼荷乐
    岐王家财在长安盘点交割数日才算完毕,因为其中有五十万贯钱是云阳县主注资给张岱,倒是不需要再进行支付。
    张岱自然不可能再安排车马将这五十万贯钱帛运回长安,作为飞钱的创始人,他当然也要优先享受一下这种待遇,跟王元宝交代一声,这五十万贯自己回到洛阳后再直接提取出来。
    王元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这里总算是节省出了五十万贯的现钱,还可以补充一下长安这里诸营生近乎枯竭的现金流。
    不过王元宝还以为这五十万贯是岐王家赠送给张岱的谢礼,当然这么理解也没错,毕竟云阳县主也没有向张岱要求几时归还、利钱几何。
    王元宝虽是长安巨贾、资业雄厚,只看十多天的时间便能筹措这么多的现钱,可知家产也非常的多,但他却自知自己这一番资业是用了多少苦功、如何委曲求全得来。
    如今再见张岱这贵公子仅仅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又奔走联络有需要的人,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获利如此丰厚,实在是羡煞旁人。
    不过王元宝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并不是什么自命不凡的无知少年,认为人间什么样的好处都得有他一份,而是清楚知道人各有道。旁人能轻松完成的事情,他毕生都难以企及。
    岐王家财交割完毕,长安这里便可以正式开始飞钱的经营了。相对于诸事不顺的洛阳,长安乃是王元宝的大本营,做起事来自然顺当得多。
    他早已经在东西两市各自开设一座柜坊招揽业务,并且按照张岱的提议将飞钱确定为一万贯和十万贯两种级别的服务,若是再少也就没有必要使用飞钱服务了,跟张岱之前一样几千贯轻货直接打包带走。
    一万贯的飞钱用白银打造钱券,十万贯的则用黄金,钱券上自然也会附以各种防伪标志,王元宝就是经营柜坊的,这方面自然不用张岱指点。
    包括飞钱所收取的手续费,时流会接受什么样的价格,自然是王元宝这种老商贾更有见解,张岱也就不随意置喙。
    只是当听到王元宝打算将费率定在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之间,他才深感古代金融业实在是心狠手黑。
    原本张岱还受他大姨武惠妃所托,给留在长安大内的其子李清等带点东西,其实也就是互相结识一下,但是圣人不在京中,长安宫禁远比洛阳还要严格。
    哪怕张岱有着惠妃的书信和所提供的信物,仍然没有获准进入大内,自然也就没见到他那名传后世的苦主表弟,只将惠妃捎来的东西传入进去。
    长安大内如此警惕,倒也不是没有原因,就在开元十年玄宗驻跸东都的时候,长安城中还发生叛乱,反贼勾结留守禁军直接攻入宫城,闹得鸡飞狗跳。
    至此张岱到长安来的事情算是都基本完成了,他也拒绝了小叔张埱的盛情挽留,准备收拾收拾返回洛阳。
    或许是因穿越伊始便在洛阳的缘故,张岱内心里还是觉得洛阳更亲切,将之视作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乡土所在,加上眼下的长安也并没有太多让他熟悉和留恋的人事。
    他们一行离都时已经是四月末,中间二十几天的行程,岐王葬礼后又留京多日,到如今已经是到了六月初,不如尽早归去。
    除了从洛阳跟随而来的阿莹等人,张埱又从长安家中挑选男女仆从七八人,一行十几个驾着车马便从长安启程,往洛阳而去。
    然而当一众人行至中途,却突然天降暴雨,他们只能就近留宿于潼关附近的桃林驿。
    开元十四年开春伊始便天旱少雨,这情况一直由春入夏,以至于河南河北广大区域都爆发旱情,农事也大受影响。
    于是朝廷便派遣御史中丞宇文融、太常少卿张九龄等大臣分祭五岳四渎,诸使方出便天降暴雨,各方深受旱情苦害的百姓自是欢欣不已。
    然而或许是刚刚完成封禅的大唐帝国天人感应过于强烈,这暴雨降落下来便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很快便诸方河川暴涨泛滥,河南、河北的大旱很快就转变为严重的洪涝灾害。
    连日暴雨倾盆,道路泥泞不通,张岱一行便也被阻拦在了从长安返回洛阳的崤函道中。而他们所投宿的桃林驿,很快便也挤满了东西过往行人,其中也不乏与张岱一样担任挽郎、想要返回洛阳之人。
    因为担任挽郎,张岱也从长安有司领取到供返程使用的驿券,得以借宿官驿,否则怕是都不好住进人满为患的驿站中。
    大雨从六月中下旬一直持续到七月中,当中偶有停歇,但又很快接续上来。驿站中空间有限且环境嘈杂,张岱他们停在外间的马车甚至都被暴雨积水给冲走,足见这雨势之大。
    望天忧叹也无补于事,张岱索性静下来心来,偶或与几名滞留途中的挽郎谈论时事,更多的时候则留在房间中,翻阅他爷爷给他挑选的那些书籍。
    他固然不喜欢埋头苦读,但现在困留途中也做不了别的事。而且将来要参加科举的话,必然也要掌握这些基础的经义知识。他爷爷大概也猜到他的基本功不过关,所以给他挑选的书籍中就有不少基础的经典书籍。
    人在专心用功的时候,时间也是过得飞快。等到进了七月中,缠绵多日的大雨总算渐渐停歇下来,天空中再次出现了太阳,留困多日的旅客们也都纷纷踏上行途。
    包括几名挽郎,也都来向张岱告辞上路。他们这么急于返回,估计还是想活动一下,希望能够获得一个满意的官职。挽郎虽然事毕即授,但还是有许多门道可走,能够解褐何职,同样区别不小。
    张岱也没打算通过挽郎出仕,对此倒是不急。而且他们一行人员、行李都不少,交通工具都被冲走泡烂,一时间倒也不好直接上路。
    不过这些人急急上路也没什么用,很快前方又传来消息,从陕州到新安一路因为连日暴雨,以致山洪爆发、河水泛滥,车马不通。那些人离开桃林驿后前行不久,便又只能在途中停留下来。
    但这些人的离开,总算是让拥挤多日的驿站又变得宽松起来,张岱也得以挪到一座独立的小楼中暂时居住,丁青则又带几名仆从往长安方向去,搞几辆马车等到路通后继续上路。
    雨后的庭院颇为清新,驿卒们清理着之前被暴雨灌满的荷塘,荷塘中的残叶败被打捞出来,不复之前的狼藉。连续两天的阳光明媚,塘中又有新的荷苞挺秀出水。
    张岱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靠在阁楼窗前,一边诵读抄写着经义,一边向下俯瞰盛夏荷塘的美景。
    阿莹从外端着一碗酪浆缓步行入,小心的将杯子摆在案旁,见到砚中墨迹半干,素手捏起墨块便要再作研磨。
    久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别样壮阔,绚烂的阳光洒落荷塘中,一抹彩虹凌空而出,横于荷塘上方。
    彩虹下方有一碧枝挺立于水面上,那茎杆粗壮笔直,上方是一朵尚未绽放的荷苞,在这阳光照耀的荷塘水面上挺拔醒目,几欲刺破绚丽的彩虹。
    一尾体态修长、鳞光闪闪的银鱼忽从碧波下探出头来,或因阳光过于耀眼,陡又钻入水底。
    但或爱此挺拔的碧枝新荷,这银鱼并未摆尾远去,水面下绕着荷茎浮沉游戏,鳍尾轻抚、银鳞贴蹭,湿滑的鱼吻轻啄荷茎,就连水面上那苞都轻颤起来,将水面荡出一层一层的涟漪,又被阳光照射成一圈一圈的银线,在水面荡开浮远,往复交缠,构成一片光彩闪烁的银纱。
    这画面美不胜收,就连楼上临窗眺望的张岱都忍不住畅想那荷塘中鱼、荷孰乐,他甚至想要将手探出窗外去掬水泼洒惊戏游鱼。
    水中的鱼儿似乎也感知到楼上看客的恶意,忽然一个潜游遁走逃远,令那阳光下的荷苞满是失落的摇颤起来。
    “不要闹……”
    张岱这里话音未落,水里游鱼陡地跃出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的光晕、仿佛蓝田日照暖白的脂玉,情热如燃,那鱼狠狠的啄在苞上,扬起的水四溅。
    仍旧挺立的荷也为这银鱼的热情所感染,在这水面上波动浮沉起来,水面上彩虹早已被划破刺穿,随着塘中清水不断的浇洒在苞上,那荷一片片瓣次第绽放,阳光明媚,开正好!
    窗外河塘美景依然光彩艳丽,小楼里则响起啪嗒一声,书案上的砚台被扫落下来。
    这行途中的驿站固然不及家居那么舒适得宜,但对于擅长发现生活新乐趣的人而言却又有别样的情趣。
    东行的道路仍是不通,但好消息这一次降雨总算告一段落,张岱留在桃林驿安心读书,间或拉着阿莹荷塘戏鱼颐养精神,倒是渡过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难得安闲舒适的一段日子。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新安方面道路仍未贯通,但也已经恢复了消息的传递。尤其桃林驿本就是崤函道上重要的驿站,一些官方的消息也由此向长安流传。
    接连两桩与张岱相关的消息从洛阳传来,打断了他这安闲的状态。首先是他父亲张均在七月下旬由礼部郎中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张岱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怎么情况?
    然而这一消息还没消化完毕,另一桩更加让他感到震惊的消息却又传来:他竟然以惠文挽郎的身份而被吏部选任武当县尉!
    得知这一消息后,张岱整个人都惊愕当场,尽管崤函道还未完全贯通,但也立即上路,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洛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要将他置于死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