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娇艳陷囹圄
作品:《红楼之扶摇河山》 金陵,大宰门,鑫春号江南总店。
曲泓秀说道:“前些日子甄姑娘让刘显传来口信,王德全安然无恙,过些时候就能返回金陵。
我们这次海运的货物,在外海邦国倾销一空,获利颇丰。
刘显虽未明言,但我们都很清楚,甄家海船队五月出港,从此杳无音讯,根本没有在飓风中倾覆。
他们船队必定安然停泊外海某处,躲过海上飓风,随后按原定路线启航,所有海商事务皆已圆满。
按照正常时间,船队早该返回金陵,但至今都滞留海外。
船队倾覆大海的消息,在金陵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信以为真,绝对是有人推波助澜,故意为之。
想来必定是甄姑娘早看出家门危局,趁着五月船队出海,借着海上飓风的由头,四处放出风声。
以此藏匿保住甄家海船队,免得家门祸事爆发,偌大船队都要被官府抄没侵占。
这一年时间,旁人或许不曾留意,我们却早看出许多痕迹,甄姑娘一直将家中闲置产业,暗中售卖套银。
我们金陵鑫春号就从她手中,购入多处店铺、宅邸、农庄。
如今看来甄姑娘早就在未雨绸缪,即便甄家被朝廷降罪,她还是釜底抽薪保住大笔家业。”
秦可卿说道:“秀姐推测半点没错,这样看来甄姑娘倒是当真了得。
只是如今甄家大老爷被流配,甄家产业全部被朝廷抄没,甄家阖家都被迁出金陵。
甄姑娘手上的船队和家业财货,如今都已见不得光,更上不得明面,以后只怕也很不容易”
曲泓秀笑道:“甄姑娘眼下最需可靠盟友,可以之为倚靠,让她费尽心思保留的家业,能更加安定稳妥。
以她和琮弟的渊源,我们鑫春号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琮弟一向言之凿凿,对商贸海运之事十分看重,认为这才是鑫春号将来的大前程。
这半年鑫春号造物走外海售卖,获利极丰,琮弟的见识当真半点没错。
甄家海船队有江南一流的海运大船,更要紧的一桩,他们有精通外海水文航道的船头水手。
我们鑫春号如今也有银子,能造出一流海运大船,但想找这样一批船头水手,却是千难万难。
甄姑娘如今在危难窘迫之中,需要我们给与襄助,鑫春号需要她的船队和水手,双方合则两利之事。”
曲泓秀突然说道:“可卿,琮弟这般帮着甄姑娘,难道只为了鑫春号的前程,他该不是假公济私吧?”
秦可卿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我瞧着他多半是的,不过琮弟也就活动活动心眼。
他要是敢和当今皇上对着干,真的招惹牵扯甄姑娘,我倒是服了他。”
曲泓秀笑道:“你说的有理,他如今刚中了进士,又做了翰林学士,正在风光热乎的时候。
他要是敢勾搭甄姑娘,闹出什么动静,被皇帝老儿知道,定不给他好果子吃,看他还敢胡乱招惹。”
两人笑意盈盈,似乎对贾琮在此事上吃瘪,显得十分快意。
曲泓秀又说道:“你说到当今皇帝,可是精明厉害的紧。
如今户部正在查抄核对甄家产业,官府中也有许多精细人,甄姑娘做的亏空,想要全完瞒住人也很难。”
……
神京,大周宫城,乾阳宫。
皇帝御案侧边摆三足玉鼎香炉,里面点龙涎醒魂香,香雾袅袅,沁人肺腑,清神明心。
吏部尚书陈默须发白,安坐在御案左侧绣墩上,神态安和,耐性等候皇帝浏览吏部案牍。
因陈默已年至六旬,是六部魁首中最年长者,这才有御前赐坐的恩荣关照。
其余官员,即便大学士蔡襄、王士伦,虽然已位极人臣,但因皆在壮年,也极少有御前赐座的优待。
今日陈默奉圣谕进宫,向嘉昭帝禀告各衙京官履新之事。
因春闱舞弊大案爆发,造成大批春闱属官受到牵连。
神京六部各衙门之中,被论罪、罢官、外贬等官员,数量达到四十余人。
这些官员离任之后,必须由新官员及时补充,吏部经过数月筛选、考评、统筹之后。
终于确定这些补任官员名单,虽这些履新官位都是中下层阶,在六部官员编配序列,不算起眼位置。
但因涉及履新官员人数众多,皇帝按照履政惯例,还是要过问一二。
嘉昭帝浏览补任官员履历案牍,发现疑问便开口询问。
陈默虽年至六旬,依旧眼明心亮,他乃状元之才,记性甚佳,嘉昭帝只要说出官员姓名,他皆对答如流。
最终嘉昭帝将三名自认不符人选剔除,其余补任官员皆按吏部遴选定议。
至于这三名落选官员,到底是何方权贵请托举荐,还是吏部既定规程遴选,也就陈默心知肚明。
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个人履史出现明显缺漏,难入圣上青眼。
虽然此次涉及官员人数不少,但毕竟都是寻常中下等官职。
嘉昭帝也不会小题大做,将每个官员都用中车司秘查甄别,以免虚耗人力,耽搁六部日常公务。
嘉昭帝和陈默商定官员履新之事,陈默堪堪辞驾走出大殿,见郭霖手捧奏章快步走入大殿。
说道:“启奏陛下,通政司传来金陵户部紧急奏章,金陵甄氏家产抄没出现疑窦,请圣上御览定夺。”
刚走出殿门的陈默,刚好听了这句话,脚步不由自主停下,眼神微微一凝,便迈步离开乾阳殿。
……
嘉昭帝听到郭霖禀奏,目光有些发冷。
金陵甄家大案,除了没有刀口见血,皇帝已施展雷霆之威,行事已算果敢快捷。
本以为此事快刀斩乱麻,从此一锤定音,没想到后续抄家之事,竟然还出现节外之枝。
嘉昭帝将接过奏本浏览一遍,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厉声说道:“甄家当真好手段,竟早已未雨绸缪!
朕以为甄家之罪,皆在甄应嘉之大房,没想到甄家二房才是真章!”
他对郭霖说道:“即刻传锦衣卫指挥使许坤觐见!”
时间过去不到两刻,许坤便快步走入大殿,向嘉昭帝晋见待命。
嘉昭帝问道:“许坤,金陵锦衣卫可曾收到,陪都户部清查甄氏家邸报?”
许坤回道:“启禀圣上,王彰江已收到户部邸报,甄氏家产查抄核对,颇有疑窦。
王彰江已拘捕甄家多间店铺掌柜管事,查问其中究竟,今早金陵缇骑刚送达秘报至指挥使司。
臣也正要入宫禀奏,刚好遇到圣上下谕召见。”
嘉昭帝说道:“据陪都户部清查结果,最近一年时间,甄家银流进出活跃,行踪诡异。
甄家名下店铺田庄,陆续提出大批存银,留在账上的余银,不过掩人耳目。
甄家在各处良田、房宅、店铺都无声无息变卖套银,变卖之地多在金陵之外,因此不引人注目。
根据户部核查,此次抄没甄氏家产,竟然只是去半空壳。
至少有五成甄家财货,已被人暗中抽走,并且事由皆发生在甄家事发之前。
此等鬼蜮伎俩,叹为观止,居心阴森,王彰江可有探查到底细!”
许坤回道:“启禀圣上,王彰江接到户部邸报,便对甄家各店铺掌柜,进行盘问审讯。
他们招供近一年时间,甄家二房管事刘显,奉了甄芳青之命,陆续从各处店铺提取大量存银。
这些存银的用途走向,皆为甄家船队外海商贸,但用于采买商货只支出小部,大部分存银应为闲置。
包括甄家各地产业出卖,都进行的十分隐蔽,所兑银额皆未入甄家公账,必定都在甄芳青手中。
今年五月甄家海船队出港,正遇上东海数日狂暴飓风,沿海渔民传言,甄家海船队已全部倾覆。
这批用于海运商贸的巨额存银,也就此查无实据,再加上甄芳青自离京之后,便从此杳无音信。
臣奉圣上口谕,已在神京至金陵沿途各地搜查,但一直没发现甄芳青的踪迹。
直到五日前收到回报,甄芳青曾在姑苏察院街出没,但之后便再次失去踪迹。”
嘉昭帝冷冷说道:“朕一直觉得她不过一女流,不足为虑,朕还真小看她了!”
许坤说道:“启禀圣上,据户部核查甄氏家产流失明细,以及王彰江审讯甄家店铺掌柜所得。
臣以为,去年甄世文牵扯火枪私造事发,最终死于非命,甄芳青因此心生警惕。
她预料甄家会因此事,遭惹破家败业之祸,便开始设下釜底抽薪之计。
利用一年时间,逐步转移家中产业,为自己营造退身后路。
甄家海船队在朝廷降罪甄家之前,离奇倾覆于外海飓风,这一切都有些过于巧合。
如果臣之猜测为事情真相,此人城府深藏,心思险恶,虽为女流,实为巨奸,不得不防。
臣还有一种揣测,不过并无凭据,不敢随意惑君……”
嘉昭帝目光如刀,说道:“朕恕你无过,尽管明言!”
许坤说道:“臣以为甄芳青如此料事如神,或许并不只是她天资聪慧,思虑精深。
而是当初甄世文参与火枪私造,她早知事情究竟,所以才会深知其害。
甄芳青历来才干出众,是甄家生意的掌控人,手中财势更大于甄世文。
甚至她和甄世文都涉及火枪私造,也为未可知,只是她隐蔽至深,一直不露行迹。
否则她为何费尽心机,早早营造后路,而且甄世文被杀灭口,至今仍是悬案……”
……
许坤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温度似都降低几分,透着一丝莫测的阴冷。
金陵火枪私造大案,在甄世文被杀之后,便从此失去后续线索。
王漳江虽精明能干,自接任金陵锦衣卫千户,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
但他也只能查证甄世文蓄意参与火枪私造,却也无法揪出此事幕后主使之人。
而方才许坤的揣测之言,显得十分阴沉深险,暗指甄芳青就是金陵火枪私造案幕后之人。
甚至堂兄甄世文就是被她杀死灭口……
虽然他并无实证,但方才一番言语,对照前后因果,似乎不是毫无情理逻辑。
毕竟甄芳青未雨绸缪之举,料事如神,筹谋细密,仔细思量,也有几分可惊可怖,难免让人生疑。
……
一旁的郭霖听了许坤的深险之言,心中不由一阵发寒。
这位许指挥使是真敢说,没有任何实证,就在圣上面前暗指映射,甄芳青是火枪私造幕后之人。
甄芳青即便暗中转移家财,也在甄家尚未定罪之时,宫中还未有圣旨下诏之前。
严格来说算是处置名下私产,居然也会被冠上偌大罪名。
许坤难道不知甄芳青从小长在宫中,由甄老太妃亲手教养长大,并且得太上皇看重喜爱。
甄芳青的背后站着太上皇,她如果是金陵火枪私造主谋,岂不是将太上皇也牵扯进来……
郭霖也是宫中老人,十分清楚十六年前,父子君王进退换位,皇权更迭,表面上是堂堂煌煌。
可隐藏萧墙之内的凶险和血腥,有多少难对人言之事……
这个许坤难道不知其中深浅,竟敢挑起这种阴森禁忌,他这是在玩火。
……
随着许坤这番话说出口,那一瞬大殿里死一般寂静,郭霖能清晰感受莫名的窒息压抑。
他偷窥嘉昭帝脸色,发现圣上无悲无喜,双眉微挑,眼神幽深,透着彻骨的寒意……
但作为皇帝多年的心腹内侍,郭霖十分清楚皇帝心中的忌惮和担忧。
嘉昭帝说道:“许坤,严令各地锦衣卫千户所,加紧搜寻甄芳青下落,一旦发现踪迹,立即请她回京。
锦衣卫行文大理寺,详述甄芳青诸般疑窦,由大理寺立档暗中稽查此事,不得有误!”
郭霖听了嘉昭帝此言,心中已十分明了,虽说是锦衣卫发现踪迹,便请甄芳青回京,似乎言语还留有余地。
这是圣上给重华宫中的太上皇,留下最后的情面。
但圣上又命许坤行文大理寺,让大理寺立案严查甄芳青之事。
大理寺是三法司中枢,大理寺介入稽查,便已隐晦落定甄芳青的罪名。
一旦甄芳青落网,不知重华宫中的太上皇会做何感想,父子君王只怕会有一场对峙……
……
次日,神京城天色暗沉,阴雨绵绵,街市上的繁华都减去几分,透着颓废压抑气息。
崇正街大理寺官衙,突然门户大开,冲出十余匹快马,沿着雨水淅沥的街道飞驰。
马上骑士皆身穿蓑衣,悬挂大理寺腰牌,身佩雁翎腰刀。
马蹄如闷雷般震响,无数未及落地的雨水,被飞驰骏马冲撞得四处飞溅。
等到马队冲到一处路口,便分成三路,一路七八骑直奔正阳门而去,那是南下的必经要道。
另外两骑快马却分别跑向城东,其中一骑正往宁荣街方向。
……
宁荣街,伯爵府。
贾琮今早尚在翰林院点卯,只是还没在官廨安坐多久,便有家中小厮过来传信。
言大理寺有官差到府拜访,带了大理寺卿韦大人手令,要向伯爷询问要紧公务,请伯爷回府接洽。
贾琮听是大理寺首官经手之事,心中微微一动,想来事项必定要紧,不然不会让家人来传信。
贾琮虽贵为伯爵,但他官场品级只有正五品,远低于大理寺卿正三品,官场礼数规矩不可废。
等到他返回府中,入了外院正堂,看到一位大理寺官员已在等候,门外还放着件雨水滴答的蓑衣。
那官员见到贾琮,连忙起身说道:“下官大理寺评事吴宏图,奉上官之命,登府叨扰,向伯爷闻讯公务。”
贾琮微笑道:“吴评事无须客套,既是官衙公务,请尽管询问。”
吴宏图说道:“昨日,锦衣卫得圣谕向大理寺行文,陪都户部查抄金陵甄氏家产,核校出巨额亏空。
据审讯甄家店铺掌柜所得,自去岁九月,截止本年四月。
甄芳青从本家各处店铺,抽调大笔银款,用于外海商贸。
此笔银款数额巨大,近乎甄家半数家财,如今皆查无所踪,甄芳青自上月离京,至今杳无音讯。”
……
贾琮听了吴宏图一番话,心中暗自震惊。
一直以来,他从甄芳青言行之中,断定她对家门祸事,早有预料谋算,且已设下应对之法。
如今才知道,她比自己想象预料,还要精明厉害许多。
按照吴宏图的说法,她去年九月开始,便从甄家店铺抽取巨额资产。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自己在金陵稽查卫军大案,甄世文牵扯火枪私造,也刚刚浮出水面。
那时甄芳青便料到,甄世文牵扯火枪私造,必定给甄家埋下祸根,并早早开始营造后路。
她虽为女子,但是深谋远虑,处事章法严谨,手段果断利落,半点都不弱于须眉。
而且,那时甄家还未落罪,抄家圣旨更是远未颁布,处置自家私产,难道也算罪愆?
……
吴宏图继续说道:“圣上命大理寺彻查此事,寺卿大人将此案交由杨寺正主理。
据大理寺查证,甄芳青在京城亲眷至交,唯有北静王府和伯爷府上。
杨寺正按照大理寺稽查惯例,派下官和同僚分至两处问询事情。
大理寺曾听闻,甄芳青离京之时,是伯爷亲自送出城外。
下官此次上门,也是例行公事,甄芳青离京之时,可有何异常言行,或提起将去往何处。
伯爷如知道内情,还请悉数告知,以备大理寺查探甄芳青下落,下官回衙也好向杨寺正交待。”
当日贾琮为甄芳青送行,本就是众目睽睽之事,根本也瞒不住别人,吴宏图有此言语,半点都不奇怪。
贾琮听说是杨宏斌主理此事,心中微微有些明悟。
当年他在金陵侦破水监司大案,因此和杨宏斌结下交情,成了莫逆之交。
如今杨宏斌依照大理寺规程,派属官上门问询公务事由,显得堂堂正正,还饶上一个北静王府。
有些事情不言而明,其中深意他心知肚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