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议庭讨论的时间已到, ”卢利欧走在金发贵族的身侧，和她交谈起半天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们最后给出的答案是接受合作。有关海尔森的消息已经全面封锁, 交由第二星际的负责人操作。”
    金发贵族顺手给路过的泼剌区人抬了下物资箱：“朋友, 我应该说过量力而为吧？”她拍了拍对方酸涩的肩膀, 示意对方去一旁休息。
    “我可不希望在这样紧张的工作中又倒下一名有力的劳动力。”
    她回过头看向卢利欧：“你刚刚说什么？”
    卢利欧：……
    他只好简短地重复了下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了。”金发贵族敷衍地点了下头。
    她这副反应让卢利欧感到一丝困惑，得到能够合作的消息，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怎么感觉伽不佘依旧打不起精神来一样？
    “拜托, 卢利欧，我那个时候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金发贵族说, “我只是给那群家伙提个醒, 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需要他们。”
    “你觉得他们对这场战斗的判断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吗？”金发贵族看向他, “利益？名誉？催动他们行动的原因有很多种，但绝对不会含有对这些人有利的因素。”
    她指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泼剌区人。
    “在那群人眼中, 所有星海生命就只有‘有用’和‘没用’两个特点。”贵族顿了一下，“他们或许能够和虫族对抗, 甚至可能以微弱的优势获得胜利, 但绝对不会让星海变得更好。”
    卢利欧皱起眉：“可是……他们已经在清洗贵族内部了。”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天真啊？”金发贵族笑了笑，“他们清洗内部是因为内部的某些人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抗击虫族才去清洗的。”
    只是恰好顺手罢了。
    “你可以对他们抱有一定的期待，但千万不要把赌注全部放在这些人的身上。”金发贵族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就算是追求刺激，也得看清楚局势。必输的赌局能得到的从来都不是刺激, 而是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卢利欧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平静。她像是目睹了诸多类似的现实，所以对高层行动背后的原因了如指掌。
    “这里前不久经历了一场战争, ”金发贵族忽然站定，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正在被填补的大坑，“有很多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甚至失去了生命。”
    卢利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哪怕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战后伽不佘家园的惨状，但他也能从不少蛛丝马迹中察觉到战争的残酷。
    “也有不少人因伤致残。”她侧头，问，“如果是你了解的那群‘贵族’，卢利欧，你能推测出他们会怎么对待这群人吗？”
    不过是辞退遣返。
    因为星海的人足够多，所以哪怕不给任何补偿，在这之后也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补上。
    对于贵族们而言，这些残废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而是可以被消耗的工具。
    卢利欧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终于意识到那群高层贵族和眼前的金发女人本质上区别了。
    前者只在乎利益。
    而后者会在乎利益之外的东西……比如，人。
    人不是野兽，人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对未来的畅想，有自己在意的事与物。
    人不是野兽。
    也不是可供消耗的一次性工具。
    于是卢利欧在沉思过后缓缓开口：“您是对的。”
    他说：“在贵族们看来泼剌区人可以随时被取代。但您不一样，您会无偿帮助失去自理能力的泼剌区人……”
    金发贵族：“？谁？”
    一旁的金发贵族听见他感慨似的发言后，困惑地侧头看过来。
    “谁无偿帮助？”
    卢利欧：……？
    “您？”红发贵族迟疑开口，“是吧？”
    身旁的女人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卢利欧：……
    “我到底给了你怎样的错觉？”沉默过后的金发女人带着困惑开口，“或者说我看上去有那么……嗯，不求回报吗？”
    卢利欧：……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无用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扔弃掉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金发贵族摊开双手，表示你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在我看来，还远不到这种程度。”
    “那群家伙觉得这些人没什么用了，随便扔掉或者替换也无伤大雅。”她耸肩，语气平淡，“但我不这么觉得。”
    “没有‘真正无用’的东西，”金发贵族说，“虽然说残废的确很影响个体的能力。但毕竟因伤致残的基数很大，如果将人全部替换掉损失是绝对比获得的利益要更大。”
    她打了个响指，于是头顶上一只路过的机械鸮收到了指令朝着她俯冲而来，却在距离接近时转换方式轻巧地落在金发贵族的胳膊上。
    “所以你说的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员工……”
    金发贵族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那样轻松：“那就让他们恢复自理的能力不就可以了吗？”
    “扔掉？”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多暴殄天物啊。”
    卢利欧：“您的意思是……”
    “机械义体，”金发贵族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位对脑机设备深有研究的黑发女人，“连接脑神经，就能恢复到正常人体应有的状态。”
    “——伽不佘女士！”
    远处，从帐篷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扳手的栗发女人对着这边大喊：“听乌鸦说，您找我！？”
    金发贵族微笑着看向身旁怔愣的卢利欧。
    “星网上不是对这个有研究吗？”她说，“‘□□苦难，机械飞升’。我以为你知道这个。”
    卢利欧：…………
    因为那目前只停留在星海人的幻想阶段啊女士！？
    但你现在来真的？？
    **
    “基金？感觉如何？”
    “呃——有点新奇。”
    基金并不习惯腰腹下的空荡，偶尔从麻醉带来的梦中惊醒，他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躯体的缺失。
    那会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惶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伸手想要去挠一挠新换上的躯体，却被那个栗色头发的花栗鼠拍开手。
    “别动，”莉莉丝说，“还在观察期间，注意身体排异状况。”
    她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圈，基金腰腹处新换上的仿生肢体是肉色的，和原生皮肤近似。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许不会被察觉到异常。
    “借用了闪米塞姆时代的仿生技术，”莉莉丝确定一切无误后，拿着调试器直起身，她舒了口气，“会觉得有点痒是正常的，肉芽正适应机械义体，不过要一直戴着外置脑传感设备。”
    莉莉丝忽然突发奇想：“雷厄姆女士，有没有种可能，这种设备可以换做内置呢？”
    房间内的另一位女性低头调试着手中熟悉的传感器，闻言平静道：“那需要大大小小的手术。不过理论上是可行的。”
    “您真是个天才！”莉莉丝又一次拍开扛不住痒痒的基金，眼神警告了他一次后，紧接着用惊叹的语气赞赏道，“我很难得在您这类高级贵族阶层上看到像您这样的研究员。”
    “天才……”
    雷厄姆愣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我不是天才。”她收回目光，继续调试手里的机器，“只是恰好对这些感兴趣，又有点研究罢了。”
    “脑神经链接方面很少有人涉及，毕竟是敏感区块嘛。不过还是有合法合规的研究所在进行项目实验。”莉莉丝理所当然地开口，“但像您研究出来的脑传感我很少见到。称您为天才完全是客观评价。”
    雷厄姆的手一顿。
    “……谢谢。”她难得真诚，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注意下时间。”
    莉莉丝瞪大了眼：“哦对！基金！”
    她回头看向忍得开始摇头晃脑坐立不安的红发男人，莉莉丝后退了一步。
    “好了，让我们试着往前走一步……没错，然后停下。”
    基金小伙立正了。
    “后退。”
    后退。
    “跳动一下……”
    使劲一蹦！
    “别——！！好险！别跳太高了！！”
    十五分钟后，精神恢复得非常好的基金和一脸疲惫的莉莉丝站在了雷厄姆的面前。
    “好消息，这家伙适应得很好，伽不佘女士提供的义体和脑传感在人体上几乎没有排异反应。”
    莉莉丝疲倦开口，“坏消息是，新鲜事物会放大人脑活跃度，又会通过脑传感体现在义体上。”
    一脸兴奋的红发男人左看右看，然后接触到雷厄姆平静目光后，他顿了下，乖顺又期待地开口：“我可以出去吗？”
    雷厄姆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检测器，贴在了他的义体小腿上。
    “12小时后来检查。”雷厄姆说，“出去，然后叫下一个进来。”
    得到准许的基金撒开新获得的两条腿歪七扭八地跑了出去。
    “——主人！主人！！”
    “……那么就这样，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夜市的地下监狱。”正和伊瑞丝交谈的金发女人在听见声音后，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在伊瑞丝眼中，一颗暗红色的炮弹正疾速朝这边飞了过来。
    执法队队长瞬间拔出腰间的火铳对准‘炮弹’。
    “啊，是基金啊。”身旁的金发蝴蝶的声音带着了然。
    于是伊瑞丝皱着眉迟疑地松开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