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作品:《庶子无为(科举)》 这一次的安南之行事关重大, 一则承载的货物货值十分之高,另一则,也是暗含着抢夺安南国的贵族买办之争。
安南, 也便是后世的越南,曾经有一度被纳入了大周朝的领地, 后来因为一些政治地缘因素,又独立开来,成为了大周朝的藩属国, 每三年都会向大周朝纳贡一次。
这些年来, 两国之间相安无事,边缘贸易也就兴盛起来。
安南国虽然如今已经独立, 但是所有的政治制度都是依照大周朝而建,不管是中央上的六部制度和都察院的监管制度, 还是地方上的管理制度, 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大周,同时,因为早前被大周统治过,曾强势推行汉语, 语言文化和生活习俗方面也和中原大陆极为靠拢。
在安南国, 他们的官方语言就是汉语, 他们同样实行科举取士, 而要入科举取士的门槛, 首先就是要会写汉字说汉语。
虽然在安南国的民间大部分人依旧说的是越南语,但是在精英贵族阶层, 更以汉语为尊。
因为有着相同的文化底色,所以将一些名贵之物卖往安南,当地贵族是接受十分良好的, 这也催生出了一批安南买办,专行替当地贵族采买一事。
这一次押送货物之人,以郭宝成为首,江莽次之。
江莽自觉年纪渐长,其实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力不从心之意,若不是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兄弟要跟着自己吃饭,他其实早就有了隐退之意。
现在沈江霖接手了他的马帮,以往他的马帮是将兄弟们集合起来,各自掏出银子采买货物,再集中到一起去贩卖,由他做主事人,若是这一批货特别顺利,江莽还会从自己的所得之利里面掏出一部分来分给底下的弟兄们。
若是不顺利,那么不单单是一无所获,还可能命都交代在那里。
过去的马帮,绝对是一项高收益高风险并存的行业。
而现在这支队伍却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他的兄弟们被编为衙门中的护卫运输队,不管参不参与运输,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饷银,可谓是旱涝保收,若是有出行任务了,他们想要多挣一点银子的,只需要将自己的银子给到县衙,由县衙统一采买成货品运输出去,等到挣了银子之后,去掉路上的一应花销外,上交两成给县衙,剩下的八成归他们自己所有。
而县衙不仅仅给他们配备了正式的武器装备,还花重金训练了一支五十人的火铳队,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光是这样一支队伍行走在路上,江莽都觉得无人敢来招惹。
这就是野路子和正规军的区别,所有人一瞬间都感觉到安全感爆棚,不再有过去那种朝不保夕之感。
江莽这次的任务,便是引荐安南这边的买办给郭宝成认识,并且和对方说明以后得交接人是谁,再往后,他便不再出面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除了在石屏县被扣留了几日放行后,他们便一路直达安南皇都河内,那名买办名叫李仁泽,此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精通汉语、越南语、朝鲜语、日语,几乎周边国家的语言他都能听说读写,为人更是精明,不仅仅在安南有自己的势力,在海上同样有好几艘自己的大船,每年进行海上贸易,帮这些贵族们搜罗奇珍异宝再东买西卖,生意做的十分之大。
李仁泽三十几许的人物,从他父亲时代起,他们家族就开始做这门生意了,而他不仅仅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李仁泽听闻是江莽到了,十分热情地邀请对方到了他的府邸上,一幅大宴宾客的架势。
李仁泽的府邸十分豪奢,若不是郭宝成在京城中经常出入荣安侯府,也去过富甲天下的扬州府,或许面对这样一座和江南园林十分相似的府邸都要有些失态了。
只是到底李仁泽并非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氏,学的了形学不来意,假山流水固然有点意思,但是九曲回廊的扶手都要用金箔包裹,就显得格外显眼不搭了。
一行人分宾主落座后,李仁泽又让人叫来了府上的歌姬,美酒美食美女招待各位,招待完了之后,提到生意的时候,李仁泽却是先声夺人,作出一幅为难状:“郭大人和江帮主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刚刚收下一批茶叶和绸缎,如今上面的人并不缺这些,我尚且还需要消耗一段时日,若是今日收下你们的货,少则一二月,多则三五月才能尽数销完,这积压之银便不知道凡几,故而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次的货,比照上次的价格,还要低上两成,我才能收下。”
李仁泽人长得仪表堂堂,讲话也斯文,但是内里的意思却是赤裸裸的商人精明,刚开始谈生意,就要先将价格往下再压两成。
来的时候,沈江霖就交代过他们二人这次的售价底价是多少,并非他们说多少便是多少的,况且,上次江莽让出三成的利,其实已经让了很多了,这次若是按照上次的基础上再让两成,那他们的利润就相当薄了,像茶叶绸缎等物,算下来只是在进货价格上翻了一倍卖出而已。
别看翻了一倍卖也是很高的利润了,但是要结合他们采购了如此巨量的产品,又有沈江霖的人脉在里面牵线搭桥,本身的拿货价就比市场上的要低上不少,再加上他们为了保障路上的安全,这次是下了极大的血本打造的安保人员,光是他们的火铳、刀甲之物,以及他们这么多人在路上的花销,这一趟他们光是在这方面投入的本钱就有小一万两的银子。
也就是沈江霖手里头有钱,但凡只是追求利润的生意人,谁愿意投入这么大的本钱进去?
抛掉这些开销,那么他们采买的货品最终的利润只有八成左右了。
生意能做么?自然能做,但是做的人极度的不爽!
说句难听的,便是他们在大周朝买了货,有自己的铺面的话,细水长流地零售着卖,也能卖出这个价格,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找这个李仁泽收货?
但是在来的路上,郭宝成也反复请教过江莽,知道这个李仁泽是目前河内最大的买办,手里头的现银也是最多的,他们并非当地人,做的都是一次性结清的买卖,不可能在此地慢慢找人零售。
见两人面色难看,李仁泽却是又叫管家拿来了账册,翻到某一页后,摊给江莽去看:“江帮主,您看,这是上个月末陆常虎给我的货,我收的价格,若是您到了云南,您也可以问一问陆常虎,我是不是这个价格收的。”
江莽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看到“陆常虎”三个字,他心里就极为不舒服。
陆常虎以前是江莽的左膀右臂,如今自己带着一大帮兄弟跳出去干了不说,还大大坏了其中的规矩。
以往他们马帮的人和其他小团伙的走商队伍之间都是商量好的,什么货卖什么价,大家在里头都有的赚;现在陆常虎为了抓住这个李仁泽,却将一些常规品的价格一降再降,甚至还故意抢在他们前面先到河内,取得先机,为了自己的那点利益,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
郭宝成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价格后,便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旁边的貌美舞姬跪坐在他旁边不停地往他身边靠,郭宝成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撇过去。
郭宝成不说话,江莽便也不出声了,他刚刚已经介绍过郭宝成的身份,李仁泽看的出来,如今马帮的当家人换了,江莽都以那位郭大人为尊。
郭宝成喝了两盏酒后,将酒盏随意地往桌上一扔,“咣当”一声,酒盏就此断裂,但是李仁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让人再拿一只金杯过来:“郭大人神力海量,应当配金杯才是,来人,换金杯!”
郭宝成摇了摇头,制止了李仁泽的换杯,淡然道:“丝绸茶叶这些货,既然李先生无意想收,我们也不为难李先生了,原本江帮主在我面前百般推荐李先生,我是想给李先生一门发财生意做的,既然李先生没有诚意,就算了。”
郭宝成身上武人气息很浓厚,但又天长日久待在沈江霖身边,自然而然习得了沈江霖的三分威势,不禁让那个李仁泽心头一跳。
李仁泽还想在虚以委蛇一番,可谁知道郭宝成直接起身就走,落在后面的江帮主也是满面可惜地长叹了一声,这才追着郭宝成而去。
倒是让李仁泽一头雾水,这人怎么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根本不和他讨价还价一番?
难道这批货里另有玄机?
李仁泽顿时警醒了起来——若是对方手里头有什么新奇之物,落到了竞争对手手里,那他很有可能就会从那些贵族最信任的买办人选里剔除。
李仁泽能够如此有恃无恐,不就是因为他在那些贵族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作用么?
精明能干之人小心思也多,推己及人,李仁泽越想越觉得里头大有文章。
李仁泽至此开始千方百计打听这一批货里到底有什么贵重之物,等他知晓了押送这批货物的护卫里还有一队火铳兵后,立刻也警觉了起来,能够花大价钱进行保护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常见之物!
最终李仁泽找到机会,“买通”了一名护卫,才拿到了两块水晶香皂。
用完这个香皂之后,李仁泽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几次三番拜访了郭宝成的下踏处,最后协定了一等皂十八两一块,二等皂十两一块,其他产品也都按照正常的价格全部收走了,并且签订了未来长期的独家供货协议,这事才算结束了。
这一批货,他们拢共挣了三十五万两银子。
成箱成箱的银子放入马车之中,压得马车在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印,一路上草木皆兵看护着这些银两,江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要一百五十人的队伍进行押送——这不仅仅是押送过去的货物,更是要保护回来的银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