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作品:《庶子无为(科举)

    谁都知道, 沈江霖是唐公望的关门弟子,那么唐云翼自然就是沈江霖的师兄。
    只是唐云翼上任之后,大家原本以为唐云翼会想办法将沈江霖从云南捞回京城, 可是等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唐云翼有什么动作, 许多人背地里便说,莫说师兄弟,便是亲兄弟, 也要先保了自己的前程再说。
    现在唐云翼站出来, 这个入朝以来一直沉寂着的吏部侍郎,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
    “陛下, 臣统计了河阳县历年来的税入情况,还请陛下和各位同僚听一听后, 再做评判。”
    “开明三年, 也便是沈江霖上任前一年,河阳县上缴税入为0,朝廷拨款粮食五千石,银两一万余两。”
    “开明二年, 河阳县上缴税入总计为0, 朝廷拨款六千七百两。”
    “开明元年, 陛下初登大宝, 天佑大周, 河阳县风调雨顺,上缴税入九百三十六两。”
    “永嘉二十年, 河阳县遭遇地动大灾,上缴税入为0,朝廷赈灾银两拨款总计五万八千两。”
    “臣复又统计了永嘉九年到永嘉十九年间的税入情况, 合计上缴税入为一万六千两白银,朝廷总拨款为八万三千两白银,合计欠税六万七千两白银。”
    所有人都知道河阳县贫困,但是当唐云翼将河阳县的历年税入数据公之于众的时候,众人这才能够明确体会到,这个河阳县到底有多穷。
    唐云翼不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沉稳道:“沈江霖上任两年,第一年的税入合计是两万两白银,此乃河阳县过去十年的税入总和还多,而第二年,河阳县的税入是六万两,几乎与大周最富裕的上县吴县、华亭县比肩,这样的功绩,史无前例,可载入史册矣!”
    唐云翼转过身面向众位朝臣,目光锐利,面上肃穆,冷声问道:“试问各位,还有谁能够干出和沈江霖一般的功绩?”
    所有人默然,不敢上前接话,这个话没法接。
    沈江霖的本事,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了,将一个这么贫苦的下县,通过自己的手段、区区两年时间,将它变成如今这般情况,税入可与最富有的县城相比,哪怕他用尽了手段,也真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便是那个什么香皂、精油等物,如今在京城里卖的这般火热,据说都是沈江霖提供的方子,而他将这些方子免费供给河阳县衙使用,得到的收益都归县衙所有,否则如何会有如此引人瞩目的成就?
    他们若是有这种方子,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自家人,如何会便宜了旁人?
    光是这一点,许多人就不如沈江霖多矣。
    有些稍有廉耻之心的人默默低下了头,不敢与唐云翼对视,但是还有些人却挖空心思要挑沈江霖的刺。
    刚刚杨首辅既然已经表过态了,张梦渊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应战,哪怕他知道唐云翼说的都是实话,但是那又怎样?
    他说的又何尝不是实话?沈江霖难道没有违反祖宗家法?难道就没有罔顾律法条陈?
    “唐大人,如此高的税入,难道您没有过怀疑吗?不正是因为沈江霖通过更改税法,取得的不义之财、搜刮民脂民膏之故吗?不更应该严惩沈江霖,绝不姑息吗?”
    张梦渊的话,无耻至极,但是他脸上却闪过得意之色。
    沈江霖的功勋他绝口不提,但是他的瑕疵却是无限放大,这便是政客。
    有了祖宗家法这面大旗,无论唐云翼说什么都是错!
    唐云翼却对着张梦渊“呵呵”冷笑了两声,唐云翼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中过毒,导致身体瘫痪、无法动弹,虽然后来祛毒治好了,但导致他面上的神经有几处已经完全坏死,所以当唐云翼冷笑的时候,面容便有些十分之扭曲,看的张梦渊心里一惊。
    “张大人,你根本不知道河阳县是如何收税的,就污蔑沈江霖搜刮民脂民膏之罪,果然自己没有本事之人,便会以为旁人也无本事、只会行使一些龌龊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唐云翼在说事之前,先是毫不客气地奚落了张梦渊一顿。
    张梦渊自己是靠裙带关系、奉承杨允功上的位,所以最怕别人揭他的老底,随着他官位越做越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旁人如此直白地戳穿他了,顿时张梦渊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连一向自诩口舌伶俐,此刻也一下子卡了壳。
    ?“沈江霖的收税方式,去掉了以往的过税、住税,只收三十取一的交易税,以及工坊、个人买卖的人头税费,工坊主承担每个工人千分之五的税费,由工坊主缴纳,而个人买卖则是一个月只有五十文的税费,不征收交易所得,由此看来,沈江霖是大大简化了收税方式、甚至是大大降低了百姓的税赋,居然还会有人可笑称他为搜刮民脂民膏?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多官员的面色一变再变。
    他们只知道沈江霖改变了收税方式,多出来一个人头税,却不知道按照新的税法沈江霖是减免了税赋、而非增加税赋。
    很多人一开始先入为主的想法,都是沈江霖巧立名目、增收了新的税入,加之沈江霖的经营手段,才有如今这般亮眼的政绩。
    地方上的县官违规操作的多了去了,毕竟天高皇帝远,动用自己的关系、手段,改一些政策条例,只要不动到根本,很多上头的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为何人人都要争做京官?除了靠近权力的核心、在御前说的上话,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地方官的孝敬。
    他们无须手染尘泥,就能轻松站着把银子给挣了,这可是很多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好事儿。
    所以京官们对地方官的种种手段都是了如指掌,甚至有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欺上瞒下,好在其中分得一杯羹。
    可现在这件事,坏就坏在,沈江霖是京城被贬谪出去的官员,也没有人敢和他走的过近,知晓他的事情,除了几个坚定站在沈江霖背后支持他的亲友们,他们对沈江霖在云南的所作所为,只停留在章文鼎的供词之中。
    而章文鼎呢?恨不能把沈江霖描述成一个比他还贪的贪官,是一个十恶不赦、搜刮百姓的豺狼。
    偏偏许多人还认为,章文鼎的证词没有错,因为在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眼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大公无私、为国为民,最终目的,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名。
    为了百姓?百姓如牛马,向来是供人驱使的两脚牲畜罢了。
    沈江霖不图钱,那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名和权。
    以己度人,没有人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直到唐云翼将沈江霖为河阳县所做的一切徐徐道来。
    杨志远见众人愕然,再次力挺沈江霖:“小沈大人如此施为,又取得了这般大的成就,我竟也不知道大家为何还要处处阻拦?我劝各位还是不要再拿祖宗家法说事了,太祖在世时,三改税法才定下了如今的税律,但是时移世易,一百多年过去了,若是我们还死抱着过去的税法不变,这和墨守成规又有何区别?既然小沈大人已经做出了功绩,不若就让他在云南一地继续施为下去,此法若是可行,再推广全国也不迟。若是我大周,处处都有河阳县的税入,那么国库何愁不丰盈?百姓何愁不能安居乐业?戍卫边关的将士何愁无棉衣过冬?”
    杨志远越说越慷慨激昂,沈江霖的所作所为,他的政治理念,都是杨志远心中渴望想做,却又做不到的,此刻能在朝堂上为他摇旗呐喊,才让杨志远觉得自己站在朝堂上是有价值的。
    杨允功实在听不下去了,杨志远竟是要坚定站在沈江霖这一边,沈江霖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情?他人虽不在朝堂上,但是他做的就是变法之事!
    杨允功的眼光非同一般,旁人还以为沈江霖只是想要功绩好尽快回京,但是杨允功已经抽丝剥茧,看到了这件事的本质。
    然而,变法是那么好变的?
    古往今来,那么多变法,有谁成功了?成功了后,有谁得到了好下场了?
    其他事情也便算了,杨志远居然胆子大到这些事也敢掺和,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杨少卿的话实在是太过大言不惭了,太祖定下的税法,岂容说变就变?这是我们大周朝的基石、是国之重柱!如今只是河阳县一地略有成就,且还只是短时间之内的成果,若是后续不尽人意应当如何?还推广全国,若有差池,为害的可是全天下的百姓!这又谁能担待得起?”
    杨允功直接在朝堂上向亲孙子开炮,而杨志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奇异地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他终于,和他祖父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
    在朝堂上,没有爷孙,只有杨少卿和杨首辅。
    “首辅大人,下官愿意以项上人头替小沈大人作保,小沈大人一片公心,定然能够在实践中摸索出最适合大周的道路!大周国库连年赤字、所入税银连年减少,变革之势迫在眉睫,若是人人守成、人人不思进取,那么大周国力每况愈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穷则变、变则通,想来首辅大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杨允功被杨志远气的一个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