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神圣之城(二十)处决日

作品:《无限诡异游戏

    神殿上空,金色朵下肉瘤状的果实便是新神的躯壳,空有神的肉身而没有神的灵魂,将是接纳祖神灵体的最佳容器。
    冥冥之中的吸引即将建立,新的干扰因素却在前一秒出现,【禁忌学者】身份牌无疑与之更加贴合,维德的灵魂几乎被撕裂成两半,其中一半被强大的吸引力扯向肉瘤。
    “嚯,有意思,我这是要躺着成神了?”维德脸上劫后余生的后怕和被胁迫的不忿尽数收敛,转变成一种疯狂的兴味,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受到了其他力量的污染。
    他手脚并用地向肉瘤冲去,【禁忌学者】却在过程中发生新的变化,卡面上狰狞如伤疤的黑色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与时空权柄的联系迅速变得稀薄,转瞬跳转至祖神所属的途径。
    灵与肉融合的吸引力陡然崩断,维德仿佛失去了视野,在原地茫然地打转。肉瘤和祖神虚影间再度连结上洁白的细线,但短暂的拖延已经足够。齐斯手握神錾刺入肉瘤,连带着手臂一同插入肉瘤深处。
    凄惨的尖啸响彻穹顶,金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新生神躯的生命力瞬息间被旧有的神明抽取,祖神迅速收回捕获肉瘤的细丝,转身向维德走去。
    维德弯腰喘息着,眼前飞速闪回各种历史碎片,耳边纷纷杂杂地翻涌千万年的絮语。他听到了人们的祷告和祭祀的乐曲,看到了无数道白发白衣的女子身影。
    身形庞大的,手中捧着金色果实的,蹲坐在溪流边的,用手指轻触藐小人类的……他的心底生出匍匐的冲动,好像过往所见的所有神明层级的npc都是鸠占鹊巢的邪神,唯有这位存在才是从天地诞生到现在唯一的真正的神明。
    银白的细丝将空间划割成碎片,女子向他走来,他一时间分不清真实与幻象,只听到一道声音用宣判的语调对他说:“我将在你的身躯中复苏。”
    轻盈的蛛丝将他层层缠绕,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却在某一刻被冰凉的刺痛陡然一激,不可抗拒地回归清明。
    傅决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前,将一枚银白色的十字架吊坠套在他的头颅上,十字架的尖端重重扎进皮肉。
    系统界面上悄然浮现一行提示文字:【您的身份已变更为“神之子”】
    先前傅决操控汤姆逊接下神之子的席位,便是将神之子这一身份纳入他的掌控。
    此刻汤姆逊在身上的傀儡丝被抽离后正式成为死者,神之子身份析出,神圣之城将不得不另寻神之子人选。
    主持神之子任命的拉奇神甫已然死亡,只需要将象征神之子的十字架套上任意一个人的脖颈,便可以让任何人成为神之子。
    维德的左眼呈现原本的碧蓝色,倒映傅决冷漠的神情;另一只眼睛则游动一线诡异的银白,恰似死者的眼白。
    他喘着粗气,思维在极端与平和之间挣扎,半边身躯迅速长出蛛丝般的毛发,袭向傅决的面门。
    傅决岿然不动,泛黄的羊皮纸卷适时从怀中飞出,在两人之间铺展成神殿大门的高度和宽度,阻挡所有反扑。
    【神之子被钉死于十字架】的记录从纸面升腾,扭曲的笔画如同枯藤般缠绕住维德的另外半边身躯。
    维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傅决想做什么,抬手去扯脖颈上的十字架,却被属于另一位存在的丝线束缚手脚。
    白色的细丝如退潮般抽离他的身躯,调转方向,涌向不远处通过血色藤蔓与日晷相连的齐斯。
    耳后传来蛇虫爬行的窸窸窣窣声,齐斯不曾回头,袖中的藤蔓越收越紧,灿金的日晷在最后一秒碎成万千薄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赤色,化作一阵血雨消散在空中。
    时空权柄内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刹那的时停间,齐斯替换了神圣之城的一段历史。
    千百年前从东区归来的年轻神甫向神祈祷:“伟大的神圣之主啊,您能否赦免那些贫苦的人,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供奉?”
    神冷漠地对他说:“赦免一人,就需要赦免众人,否则将有怨怼和混乱;赦免众人,便不会再有人信我,反而会向我索取更多。”
    神甫说:“主啊,我们所有人都信仰您,若您愿意给予恩惠,我们会像爱父母一样爱您!”
    神说:“你们不信我,只是惧怕我。你们的爱,不是牺牲,而是索取;我不需要爱,那并不稳固且没有价值,甚至不如仇恨持久和有趣。”
    神甫问:“难道穷苦的人就注定要失去庇护,死于黑暗吗?主啊,他们多么可怜!”
    神垂眸,无喜无悲:“神不爱世人。”
    新的世界线中,神甫对神失望,信徒们不曾得到神的拯救,过早地死于饥饿。仪式失去了发动的基础,悖论由此出现。
    本该平稳的空间剧烈震荡起来,不同世界线的人影交错重叠,又在目击彼此后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类的嘶鸣和高维生物的呓语相互交织,洁白的身影被撕裂成碎片,重新聚合后向傅决的方向俯冲。
    傅决收起半空中的羊皮纸卷,反手扔向齐斯。发动一半的【神之子被钉死于十字架】记录中途停止作用,维德踉跄着后退几步,却没能放松太久。
    齐斯在接住羊皮纸卷的刹那甩出咒诅灵摆,缠住维德的脖子将他拖到身前,手指紧紧钳制住他的咽喉。
    十字架前的平地只剩下傅决和祖神的虚影,两名傀儡和新被傀儡丝寄生的西格蒙德退到一边,原地待命。
    银灰色的蛛丝从傅决指尖析出,与空间中飘散的白色细丝纠缠,两道身影开始融合。
    在重叠的那一刻,齐斯对维德说:“现在,以‘神之子’的身份宣布傅决为异教徒。”
    ……
    六个小时前,在傅决说出【神之子被钉死于十字架】这条记录的效果后,齐斯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神圣之城》副本中,可以作为祖神躯壳的一共有四个存在,一个是新生的肉瘤,剩下三个则是三位身份牌的持有者。
    祖神的首选必定是完全无风险的肉瘤,但肉瘤本身因为和时空权柄有联系,可能会被【禁忌学者】身份牌吸引,这就为齐斯耽搁祖神的行为,趁机处理掉肉瘤提供了方便。
    祖神及时做出反应,利用过去在【禁忌学者】牌中留下的后手污染了整张身份牌,维德由此跳转到生息之主途径,同时因为自身没有多少底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祖神的第二个选择。
    但因为傅决提前使他成为【神之子】,并以可以随时置神之子于死地的记录相威胁,祖神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齐斯或傅决作为附身的对象。
    而无论祂选择谁,另外一人都可以通过胁迫维德指出对方的异教徒身份,达成间接处刑祖神的结果。
    “我不希望最后被钉上十字架的是你。”当时,傅决平静地对齐斯说,“计划有失败的概率,神圣之城的规则未必凌驾于祖神之上,如果你作为神明的身躯被祂占据,只会让最终副本的局势更加不利。”
    无论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人类,齐斯都无法理解傅决这样的存在。
    缺少人类本能中应有的欲望,怀着自以为是的救世理想,傲慢地安排好一切。没有性格,没有喜恶,只要对局势有利,哪怕是曾经的仇雠也可以面色坦然地放下芥蒂,携手合作。
    就像是……将自己活成了一位神,更准确地说,是诸神飨宴前的祖神。
    那种相似的特质,恰是齐斯的恶意所向。但他同样乐于通过暂时的合作给祖神找些不痛快。
    于是,他笑了起来:“很大的牺牲,就连我都不由得对你产生一丝敬佩了呢。”
    ……
    此时此刻,维德皱紧眉头:“不对,傅决真是异教徒吗?他如果不是,我选错了岂不是要和他一起去死了?”
    齐斯说:“傅决的确是异教徒。”
    维德神情狐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在骗我?”
    齐斯举起手中的记录纸页,露出温和的微笑:“十秒后,如果你没有做出令我满意的决策,我会让你立刻去死。”
    维德:“……”
    傅决抿了唇一言不发,向后仰靠在十字架上,洁白的羽毛和鱼鳞从他的脚踝和手腕开始向身体的其余部位蔓延,如同夏天的灌木般在血肉的土壤上疯长。
    天地间的丝线汇聚至一处,刺破皮肤,钻入血管,流出的鲜血被吸食殆尽,不曾染红羽毛和鱼鳞。
    这是一副诡谲又怪异的画面,维德只是一瞥就觉得皮肤上生出幻痛,移开视线后看向齐斯的目光带上震悚:“你们想通过这种方法杀死神明?真是疯狂的决定,你们是怎么敢的……”
    傅决依旧面无表情,从神态和瞳色无法判断祖神与他融合的进程,好像他与生俱来就该是这个模样。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维德身上,银灰色的眼中倒映蛛网的图案,眼角游动细密的鱼纹。
    维德心知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祖神完全复苏,他照样难逃一死,不如舍命陪两人赌一把……
    当下,他高举脖颈上的十字架吊坠,一字一顿道:“我认为傅决是异教徒。”
    语言是最原始的咒语,落下的话音触动仪式的开关,游戏至此进入审判流程。
    高大的黑色十字架上渗出干涸的血迹,泛起脏污的褐色。信徒们都死去了,无人在此聚集,无人高喊口号,处决在静默中发生。
    更多的羽毛出现在傅决身上,如同绳索般向下拖拽,像是要压着他沉入地面。傅决的唇角流溢鲜血,却是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抬起双臂,贴在身后的木架之上。
    一枚尖锐的长钉凭空出现,垂直从手腕处钉入,扎穿手骨后嵌入硬木。殷红的血液自伤口处滴落,在地面上汇成浅浅一摊,几片破碎的羽毛在血泊上缓缓飘动,逐渐沉没。
    祖神的寄生出现了破绽,维德心神不由为之激荡,口中轻念“处决”二字。
    灵感捕捉到玻璃碎裂的声响,刺耳的嗥鸣在灵魂层面炸响。三名傀儡的眼眶中流出鲜血,却不曾做出反应,傅决已然暂时失去操控他们的余裕。
    齐斯走向十字架,将更多的长钉刺入傅决的身躯,大股的鲜血涌流而出,来不及被稀释的那些为他身上的白羽染上薄红。
    刚复苏的灵理论上无法抵抗这种程度的伤害,羽毛和鱼鳞开始消退,如同天河般倒流回天空,发出呼啦啦的天使振翅的风声。
    傅决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多余的神情,好像身上的伤痛与他无关。直到此时,他忽然抬眼望向天空,眼中现出一丝凝重。
    “失败了。”他说。
    祖神离开了他的躯体,没有受到决定性的伤害,所有前期的计划和布局一朝落空。
    好在时空权柄已经到手,最初的目的达到了,对付祖神只是附加的一环,哪怕失败也不算血本无归。
    齐斯的手中现出海神权杖的虚影,灵与肉借由种在游戏空间中的锚点锁定传送的目的地,即将离开此方时空。
    但……来不及了。
    半空中的羽毛如同溃疡般迅速扩散,又纷纷扬扬地漫天洒落,下起一场千年难见的鹅毛大雪,四面八方的、或抽象或具体的路途皆被封锁。
    白衣白发的身影在雪中凝实,不带感情的银白色眼眸扫视天地间的每一个生灵,目光如有实体地笼罩所有存在。
    被无形之物包裹的无力感作用在每一个人身上,齐斯首当其冲,瞳孔一度度扩散,好像随时都将沉入永眠不醒的睡梦。
    算计祖神的代价向来沉重,更何况复生后的祖神学会了恶意和憎恨……
    齐斯的体表渗出鲜血,在黑袍下涌成鲜红的瀑布,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蛛网般将他覆盖,好像转瞬间他将分崩离析、碎为齑粉。
    女人一步步向他走来,脚下绽开羽毛构建的朵,散落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生命与死亡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同处一室,并且随时可以被施予此方世界的任意生灵。
    齐斯死死地注视着女人,却是笑了出来:“或,好久不见,看来你在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并非无知无觉。”
    所有声音和气味都被清除了,包括神殿和十字架的布景与处决的画面,蛛丝将声与光与色拦截在外,世界由此回归最简单的本质,让人生出一种将在永恒的虚无中迷失的不安。
    纯白色的空间中,绝对的静谧里,女人庄重地宣告:“我将复生。”
    “然后呢?”本能的恐惧在跳跃,感官被剥夺,视野被血色模糊,齐斯反而笑容粲然,“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你还有别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女人不语,只是伸出手指轻触齐斯的额头,指尖牵动的银丝刺入他的伤口。
    两秒的沉默后,祂用一种困惑的语气问:“你的神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血是红色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