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惟国托之!
作品:《大明1566:摄政天下》 第612章 惟国托之!
当前朝的文武百官还在午门下,因为忽然而来的一道皇帝口谕,而变得乱作一团。
一时间猜测无数之时。
问询后便立即自昌平启程的严绍庭,已经阔别经年之后重新站在了万寿宫宫门前。
原本在昌平和京师之间,需要小半日的路程,这一次他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跑完了全程。
为此还在半途中折损了一匹马。
所幸当时遇到了宫里出来传谕的人,要了对方的马这才带着陆绎继续往西苑赶来。
至于宫里的人,则还要继续去昌平,向严嵩传达皇帝的口谕。
对此严绍庭也有明悟。
毕竟自家老爷子是当朝唯一一个活着的时候,以文官之身加授太师之衔的人。
如今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皇帝的情况还尚且不明,肯定是需要有人坐镇朝堂的。
就算老爷子什么都不说。
可只要他穿上独属于当朝太师的官袍,坐在内阁中枢,那么就能镇住大多数人。
抬眼看向多年未见的万寿宫。
此刻的严绍庭心中到底难免有些异样。
过去在老道长手底下当差做事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的朝廷还积弊良多,朝中更是日日争斗不休,朝臣相互辗轧更是不胜枚举。
几乎每一日都有官员在老道长的掌控之中,因为互相攻讦而倒台。
可对于严绍庭来说,却也是老道长在位的时候,过的最是精彩。
万寿宫的一切都没有变。
红墙琉璃瓦,继续诉说着这座帝国权力中心的故事。
守在宫门前的人却换了。
严绍庭冲着带兵守在宫门前的严鹄,瞪了对方一眼。
严鹄原本还准备咧开嘴冲着老哥笑一笑,看对方这般态度,立马撇撇嘴扭头看向别处。
这时候。
提前入内的人已经将严绍庭奉谕赶来的消息传了进去。
随后便是一位难得的熟人出现在严绍庭面前。
如今已经位至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陈矩,面带笑容的从万寿宫中走出,到了严绍庭面前。
这位当年因一块帕子而结下交情的内宦,定定的看了严绍庭一会儿。
陈矩这才开口道:“少保可算是来了,消息已经递到万岁爷跟前了,万岁爷先前刚进了些汤药,如今气色好了不少,少保快些随奴婢入宫面圣吧。”
严绍庭点点头,也没有说太多,便跟随在陈矩身后穿过宫门,走进万寿宫。
倒是走在前面的陈矩,身形不变,只是低着头,声音却传入严绍庭的耳中:“老祖宗和黄公公前些日子还来了信,说因少保多有照拂,他二位在昌平那边为先帝老爷看守皇陵,也算是滋润。如今无事一身轻,老祖宗都见着长肉了。”
严绍庭面上露出笑容。
当初因为隆庆沉溺女色,腾祥借着进献女子的缘故在宫中一步步高升,吕芳和黄锦等人也相继见识进言,辞了宫里的差事,先后到了昌平为先帝看守皇陵。
虽说是看守先帝皇陵,但大多数日子里都是在书院山上的别院里住着。
就如陈矩说的一样。
无事,自然是一身轻,那气色也自然是比过去在宫里的时候更好了。
陈矩这时候又说:“少保历来都是宽仁的人,咱们宫里这些身份低贱的能得少保照拂,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严绍庭这时候才轻声回应:“陈公公,有些话……”
陈矩脚步依旧不停,头也不曾回,只是低声说:“是,少保说的是。”
随后他才转口。
继续说:“子夜的时候寝宫大火,皇上原本这些日子就圣体不好,也正是因此才受了惊,急火攻心吐了血。昏了一个时辰出头才醒过来,醒来便让腾公公封禁了各处宫门,让严将军和龙虎军戍守西苑,郭将军的三千近军看管午门等处,冯公公的御马监掌控紫禁城内外。随后便是让腾公公派人给少保传谕,召少保入宫面圣见驾。”
随着陈矩的解释,严绍庭也渐渐掌握了如今宫中更多的详细。
隆庆让小雀儿、郭玉创和冯保三人手底下的人彻底管束紫禁城内外,定然是知晓乾清宫大火背后可能会牵扯出别的事情,这才因为不放心而下的口谕。
虽然如此一来,可能会让外面的文武无法第一时间入宫面圣,掌握皇帝的情况。
但对于皇帝来说,这却是最正确的做法。
至于召自己入宫。
虽然知晓隆庆的帝位时长,也清楚对方这几年在西苑的所作所为,但想到当初这位皇帝还是潜邸亲王的时候,便拉着自己的手,不管初心如何,却都是当众呼唤自己为少弟。
严绍庭到底是有些不忍。
他不由低声询问道:“陛下如今?”
陈矩终于是脚步慢了一些,两人站在万寿宫大殿前的陛阶中部位置。
陈矩看了一眼左右,才小声道:“万岁爷醒来后脸色不大好,后来进了汤药才好转了些,多了些气血。但是……奴婢觉着万岁爷这个样子可能是……”
严绍庭眉心皱起:“回光返照?”
陈矩肩头一颤,而后急忙低声道:“万岁爷当时醒来的时候,便让严大将军、郭将军、冯公公三处派人去了慈庆宫守卫太子,奴婢觉得……或许真如少保所说的一样。”
说完后,这位在宫中做事历来公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忧色。
虽然今上有着种种不好。
但说到底,和先帝相比,却是极宽慈的一个人了。
严绍庭也是心下沉重了几分:“那陛下这次召见我……”
陈矩立马说:“奴婢觉着万岁爷可能是要安排好事情。”
安排好什么事情?
自然是身后事了。
而从隆庆吐血昏厥之后醒来便立马传谕召见自己,大体是能看出他是想要托孤给自己,让自己这个躲了四年清闲的太子少保充任辅政大臣。
严绍庭抬头看向已经近到眼前的万寿宫大殿。
他最后低声道:“小心些,这几日看住了那位掌印太监。”
他没具体说。
但陈矩却已经会意。
这是要他在宫里暗中看住了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腾祥。
应了一声后,陈矩将严绍庭送到内殿殿门处,便停下了脚步。
通禀之后不多时,内殿便传来了宣进声。
严绍庭跨步进入有六七年未曾来过的万寿宫内殿,鼻子下意识的嗅了嗅。
过去老道长玄修时的香薰味早已烟消云散。
而现在,内殿飘散着淡淡汤药味中,还掺杂着一缕缕胭脂水粉的香味。
严绍庭心中不由默然一下,低着头向内走了一阵子,而后凭借着记忆停下脚步。
他躬身举臂作揖:“臣,太子少保,严绍庭,奉谕入宫面圣,问圣躬安,请圣言。”
空旷的内殿,回荡着他的声音。
低着头的严绍庭只见眼前晃过一角衣裳,然后身后便传来闷响声和人的声音。
“少保可算是来了,万岁爷赐座,少保坐奏对吧。”
严绍庭这才微微抬头,侧身看向身边。
便见到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腾祥,脸上正带着一副复杂的神色注视着自己。
严绍庭点了点头,侧身拱了拱手:“有劳腾掌印了。”
说完后,他才缓缓坐下。
亦如当初老爷子在先帝手底下充任内阁首辅时一样,只虚虚的落了半个身子在软凳上。
而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看到了上一回还是大半年前元日时见过的隆庆皇帝。
只见此刻,隆庆皇帝整个人都陷在龙床上,周身用被褥和软枕支撑着。
他的脸上不见有多少气血,双眼也一阵阵的发虚显得飘忽不定,只是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脸上挤出了些笑容来,却又显得很是吃力。
“润物……来了……”
严绍庭当即颔首抱拳:“回陛下,臣来了。”
躺在龙床上由一层层枕头撑起上半身的朱载坖动了动脑袋,似乎是在点头。
他气息虚弱道:“朕……你且再上前来一些,朕许是有些看不清了。”
说话间,朱载坖还接连咳嗽了好几下。
严绍庭没来由心头蒙上一层阴霾,他也默默的起身,倒是腾祥赶在他之前便将软凳端了起来,一路送到了龙床边。
再次坐下。
严绍庭已经能清晰的看到朱载坖脸上那苍白的皮肤。
心下又是一阵不忍。
他低声开口:“陛下,可要让前殿的太医入内伺候。如今天下新政烈烈,黎庶沐浴皇恩,正是要陛下执掌乾坤,布施仁政的时候。”
朱载坖却挤出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他的气息依旧虚弱飘离:“内阁这些年做的甚为妥当,无有不妥。朕……上仰先帝遗恩,下依群贤鼎力,才可以贪得几年享乐。社稷江山之好景,朕于此而言,却无半点功劳。”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这几年的作为。
也或许是因为自知天命,如今说起话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严绍庭默然无声。
朱载坖却笑着看向他:“这几年虽然朕属实有些荒唐了,但慈庆宫那边润物教育的不错。朕前些日子身体有恙的时候,趁着空……空闲下来,将太子从书院召回,还考校过他的学问。”
说及此处,朱载坖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一旁的腾祥。
腾祥会意之后立马端起茶水,送到皇帝嘴边。
待进了几口水之后。
朱载坖这才目光定定的看着严绍庭:“钧儿性子顽劣,这几年多劳你辛苦教育,才没让他荒废学业,无论经学还是新学都学的不错,百业也知晓一二,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知晓民生了。这一份功劳,全都是润物的。”
严绍庭再次躬身抱拳,颔首开口:“臣当年既受命于陛下,任东宫讲读,为太子讲读学问本就是职责所在,不敢贪居功劳。”
朱载坖却又摇起头,一阵咳嗽声后,脸上更显涨红了起来。
他皱着眉道:“朕这幅身子大抵是好不了了,你也不要惊慌。或许,这便是朕的命数,总不能让朕如皇考一样寿过六旬,在位四十五载。这等全福全报,天命历来不允。”
严绍庭抬头观察着朱载坖。
如这位隆庆皇帝所说的一样,虽然如今看着面色还算可以,但到底是浮于表面,乃是无根之水。
朱载坖却是笑了起来,而后挤着笑容,显得很是轻松随意的说道:“你也是看出来了吧,朕如今这等模样,不会再有多少时间了。”
严绍庭不由哽咽了一下,随后沉声开口:“陛下……”
龙床上,被褥动了一下。
是朱载坖将手从被褥下伸了出来,摇摇晃晃的举着摆了几下。
“好话就不要说了。”
“朕历来视你为少弟,与你推心置腹,东宫之教育也尽数托付于你,这份信任和亲近,朕不曾予过旁人,所以你我之间所为君臣,但如今不妨坦然些,少些拘束。”
严绍庭这才颔首点头:“臣领命。”
朱载坖脸色放松了些,放下手:“想来入宫的时候,你也知晓宫里宫外的情况了。你家小雀儿和郭玉创、冯保他们在,紫禁城内外便乱不了,镇远侯又是多年受先帝信任,有他坐镇京营,这里也乱不了。如此一来,就算朕真的崩殂,京畿想来也不会出事。”
一旁的腾祥闻言之后,立即跪在了地上,隐隐有哭声发出。
然而朱载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是继续盯着严绍庭。
“让你过来,想来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后,朱载坖长叹一声。
“当年皇考龙驭宾天前和朕说,我家这朝堂之上,高拱之流可为一时宰辅执政。而你、张居正、海瑞,才是真正鼎兴我大明的干臣。这一点朕历来无疑,只是因为高师傅当年在潜邸用心,朕这几年便不曾有过更换他的意思。”
“但是如今……”
忽的。
朱载坖话音停顿了一下。
半响后,他脸上的犹豫才悄然消失。
“传旨给张居正、海瑞二人,让他们回京的旨意已经在你入宫前发出。”
“朕再撑几天,总要等他们快到京了再……”
严绍庭当即眉头一凝:“陛下!”
朱载坖呵呵一笑:“罢了罢了,不与你面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但东宫年少,如今也不过十岁稚童而已,虽然有你教导多年,但一国之政他又如何能担负的起?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担子,他如今的肩膀还挑不动!”
这是他的眼力。
所以说的很是断然。
朱载坖随后又说:“所以还要你和张居正、海瑞一同,好生辅佐他几年,等他长大了,知晓军国大政该如何稳妥操办,再慢慢让他接手。至于高师傅……等朕之后……朝中许是要出些乱子,不过朕请太师回京坐镇,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到时候你多宽仁些高师傅,留他一个体面风光。只是这些话,我却不好再单独于他说,却要叫你做一回恶人了。”
说完后,朱载坖终于是长久的闭上了嘴,只是目光静静的注视着面前年轻的直到如今,才稍稍有了些胡须的将要被自己托付国政的臣子。
严绍庭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所托之事,臣自当竭力以对,绝不叫东宫出了差错,定会稳稳妥妥的肩挑起宗社江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隆庆要托孤给自己的心思也已经昭然若揭,自己也没什么好保留的。
该给的承诺当即给出。
随后严绍庭又说:“元辅德才厚重,与国有功,臣亦会善待,绝不叫旁人言语半分。”
见自己叮嘱的事情都被应下。
朱载坖脸色愈发放松下来,他终于是有了些力气用来点头,带着笑声道:“你再上前一些。”
严绍庭面露不解,却还是起身上前,到了朱载坖面前。
而这个时候,朱载坖却是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严绍庭面色动容之际。
朱载坖另一只手已经从一旁的被褥下取出一道圣旨放在他的面前,而后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当初辛劳多年,近年隐居昌平之意朕也知晓。”
“朕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望润物不忘你我君臣之谊,再为朕与……与东宫那孩子,辛劳春秋。”
“如今……”
“朕……也自能惟国托之于润物。”
“方可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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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