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权力网络

作品:《三国:我不是曹睿

    入夜,洛阳,司空府。
    司马懿端坐堂内正中,妻妾子女坐于两边每人一案。
    河内司马氏夙来不喜铺张,司马懿做了司空后,家中每日晚餐也只有六样菜品。
    加之府中规矩又大,宣布开餐之后,众人飞速夹菜夹饭,好似后面有人催着一般。
    待司马懿用餐完毕、将木箸放在碗上。只过了几个呼吸,堂中所有人都放下了木箸。
    司马懿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子上,随为父来。”
    “是。”司马昭含糊的答了一句,咽下口中饭食,抓紧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落,走到了书房所在的侧院中。司马昭跟着父亲的背影走着,将到书房门前之时,又快步上前将门推开。
    司马懿目不斜视、直接抬腿入内,司马昭又在后面将门轻轻关上。
    坐定后,司马懿开口说道:“明日就是子上毕业之日了。”
    “为父明日也会与陛下同至太学,参加第三期太学生的毕业总结。”
    “子上,明日你就要毕业了,可有心得?”
    司马昭面对父亲的发问,总是有些紧张在的。除了兄长司马师之外,父亲在家中一般都是脸色冷冰,对自己也不例外。
    自从读了太学后,反倒每月月底、能被叫到书房聊上一聊,不知是父亲当真关心自己,还是兄长不在、只能找自己问事的缘由。
    司马昭想了片刻,开口说道:“若论起太学一年的心得,最大的心得就是世事不易、需尽心尽力而为。”
    “学经的时候还好,博士们讲的义理虽然高深了些,但与家中所学所闻、却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学刑律、庶务的时候我才感觉艰难。许多时候作为地方长吏,律法、人情、百姓、朝廷各方样样都要顾及。”
    “月初廷尉高公来太学讲学,与我们讲了他昔日为吏、为官的种种。”
    “儿子只是感慨,非是坐在书斋苦读、就能懂得这些的,还是要到事上磨炼。”
    高柔?司马懿心底笑了一声,面色却丝毫不变。
    司马懿轻轻颔首:“这般说来,你所体会到的难处,更多的是在‘治人’而非‘治学’了?”
    “正是。”司马昭连连点头。
    司马懿终于笑了一声:“若论治学,为父是比不上那些太学博士的。”
    “可要论治人,把高柔和六部九卿这些人捆在一起、都抵不上为父一根指头。”
    司马昭听到父亲话语,上半身更挺直了些、微微前倾,拱手说道:“还请父亲赐教。”
    司马懿道:“我年方四旬任尚书仆射,不到五旬担任三公。你可知为何?”
    司马昭一脸诚恳:“当然是父亲有经世济民、救国扶危之才!”
    司马懿嗤笑:“才能再重要,却也只能排在第二。纵有吕望伊尹之才,若无君王驱使,不过路旁败犬而已。”
    司马昭咬了咬嘴唇:“那就是父亲得君王眷顾!昔日先帝在时以父亲为重,正是这般!”
    司马懿点头:“能得君王垂青,才能真正得用、做下一番事业。”
    “可先帝为何信重我?”
    司马昭道:“还是要用父亲之才!”
    司马懿笑道:“天下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又岂缺我一人?”
    “先帝信重我,乃是因他每次遇事、我都在先帝之侧、为他献言定计,还往往奏效!”
    司马昭挠了挠头,流露出一丝不解和为难。
    根据方才父亲之语,父亲能做高官、是因为先帝垂青。被垂青是由于才学,有了才学还要审时度势。
    到底哪个最重要?
    司马懿并没有解释这些:“区区太学之地,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如你所说,到事上慢慢练、慢慢学才是正道。”
    “做官要讲才学不假,却也要讲手段的。”
    司马昭问道:“什么手段?”
    “那为父随意给你举个例子吧。”司马懿道:“为父四旬时为丞相长史,四十五岁为抚军大将军、留镇许昌。”
    “我该如何服众?”
    司马昭问:“是凭才能?凭先帝信重?”
    司马懿摇头:“别人又看不到你的才能,借着名头压人只会被耻笑。”
    司马昭疑惑道:“那父亲是如何做的?”
    司马懿得意捋须:“示以朝廷职位之尊、威严行事使人忌惮、言语谨慎一语中的。”
    “对狡猾之人,迫之以勇。对勇悍之人,挟之以疏。对清廉之人,系之以名。”
    “至于大多数庸碌之人,拿位阶官职来压他、就已经足够了。”
    司马昭自以为听个半懂:“父亲大才,儿子还学不来。许是要再磨炼上几十年的。”
    实际上司马昭是多想了。司马懿的这一套本事,他学一辈子也未必都学得来。
    司马懿笑了一笑:“还是说说你这期太学生的出路吧。”
    “第一期毕业的太学生,现在都在陇右屯田,还没有要召回来的意思。看陛下和光禄勋杨义山的意思,恐怕要再留他们一年。”司马昭插话道:“第一期是太和元年毕业,如今已是太和三年。”
    “那是要屯田满三年了?”
    司马懿点头:“第二期太学生去了关中,也都洒在了管理屯田的基础职位上。”
    “子上,若我所料不差,你们也是要继续发出去管理屯田的。”
    司马昭为次子,自小受到兄长和母亲的照顾更多些,此时叹气起来:“若真如父亲这般说,那我就要离开洛阳、离开父亲身侧了。”
    “前两届去了陇右、关中,这次不知道还会去哪?”
    司马懿淡定说道:“大约会是淮南。”
    司马昭双眼一亮:“若是淮南,岂不离兄长更近了些!”
    “上月收到兄长书信,他在扬州任上做书佐满一年,政声颇佳,刚被蒋公转为仓曹从事。”
    “兄长还说,等到年底、各州上计之时,他会作为州中上计官员、来洛阳尚书台汇报!”
    “政声颇佳?”司马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介书佐,能有何政声?不过是蒋子通看在我的面子罢了。”
    “至于让子元为州里上计,许是蒋子通让他顺路回个家。哪有二十多岁为州里上计的?”
    “明日我便给蒋子通去信,让他勿要派子元回来。”
    司马昭吐了吐舌头,感觉自己坑了兄长:“父亲,兄长才学你我皆知,如何不是凭他自己才学?”
    “才学?”司马懿冷笑道:“寻常士子,五十岁能做到州里从事就已经烧高香了!哪有二十出头的从事?”
    “子上,这世上有两种规则。”
    “第一种就是你们在太学里学的,先为郎、再入郡县为官,或者被征辟至各州郡府。”
    “做出实绩来,再一步一步慢慢升迁。”
    司马昭似有所悟:“父亲,那第二种呢?”
    司马懿道:“第二种规则就是权力人脉。”
    “谁是谁的故旧,谁是谁的门生,谁和谁是同郡,谁和谁是姻亲。升官和进爵、得用与罢黜,悉数在此网中。”
    司马昭皱眉:“难道天下都是这般吗?父亲向来都是让我学经,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只有才学难道不行吗?”
    “那今日为父便说了,不行。”
    司马懿看向面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儿子,开口说道:“若你祖父未在洛阳令上举荐武帝为洛阳北部尉,我司马氏家名岂能有今日之盛?”
    “再有才学,也是要等一个机会的。”
    司马昭左耳进右耳出,并没将父亲的话当一回事。毕竟自己乃是司空之子,又何必太担忧前程呢?
    不过,司马昭还是提了一句:“父亲,前两日有一个太学同窗来寻我,称他与我同一年毕业。”
    “我细细问之,此人也与我们家同郡,姓山名涛字巨源,还称与我乃是远亲。”
    “我问了母亲,才知确有此人。山巨源之父乃是母亲的表弟。”
    司马懿略略皱眉:“怀县山氏的?”
    司马懿妻子张春华之母乃是山氏之女,不过司马懿素来不喜亲戚攀附,这家人也没来寻过他。
    司马昭点头称是。
    司马懿道:“在太学读了两年才得毕业,算不上大才,但勉强算个能用之人了。”
    “既与我家有亲缘,子上选一日将这个山巨源带回府中,拜一下你母亲。若我到时在家,可以顺便勉励他几句。”
    司马昭大喜,这种给自己在同窗面前挣面子的事情,父亲还是第一次许下:“多谢父亲。我这同窗倒没说这些,不过想来能得父亲接见,对他也是一桩美事。”
    司马懿笑了一声,并未深究:“对了子上,温县族中前几日来信,称吏部将诏温县令王祥入朝,他到时会来府上拜会。”
    “王祥此人素有声名,此前曾在徐州吕虔处任别驾、久任州事。届时我留他在府上饮宴,你也一并来。”
    司马昭有些诧异:“他都做过徐州别驾,如何又去做了温县令?如何能有这般履历?”
    司马懿淡定道:“王祥举了茂才,朝廷制度如此。既然他要茂才的名,就要在吏部走上这么一场的。”
    司马昭哦了一声,复又发问:“父亲,此人多大年纪了?”
    司马懿道:“比为父只小五岁。”
    司马昭撇了撇嘴:“年纪这么大才做到县令,这也能算人才?父亲还要见他?”
    司马懿摇头:“你不懂。”
    “王祥去年举了茂才,去年他弟王览亦举了孝廉,徐州士族颇为看重这兄弟二人。”
    “东海王氏与我不善,那我便要扶一扶琅琊王氏。”
    “加上族里相托,为父也有些不好拒绝的。”
    司马昭更加好奇了:“这两兄弟竟得徐州一州看重?他两人有何才能?”
    司马懿笑道:“子上,你听过‘卧冰求鲤’和‘王览争鸩’吗?”
    司马昭自然摇头。
    司马懿道:“再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