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黑帝设坛,白帝定水

作品:《从满眼红名开始

    第194章 黑帝设坛,白帝定水
    耿煊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蒋弘毅已经勃然色变。
    他伸手便将那个想要冲上来拉拽耿煊衣袖的老者给拦了下来,老者猝不及防之下,就要向后跌去。
    在其跌倒之前,被苏明煦和另一位相貌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老者给扶住了。
    蒋弘毅直接看向苏明煦,厉声呵斥道:
    “苏明煦,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容忍了你们一次两次,你们不仅不收敛,反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你们要再这么不分场合的胡闹,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被他如此呵斥,苏明煦几人的脸皮都绷得紧紧的。
    几人就要狼狈退走,倒是那位一直被苏明煦和另一人搀扶着的老者却声嘶力竭的干嚎道:
    “我们没有胡闹,你们这群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
    这天下就是被你们祸害成这样的,好不了了,这天下好不了了……”
    他这番话,不仅让蒋弘毅等人勃然色变,就连苏明煦与另几名老者也都意识到不妥,就想挟着老者赶紧逃离此地。
    耿煊却终于开口道:“等等。”
    苏明煦等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变,却都不得不停下脚步。
    唯一与耿煊有过正面接触的苏明煦,更是硬着头皮道:
    “苏……苏帮主,姜老夫子是老糊涂了,刚才说的也是气话,没有别的意思,您……您不要往心里去。”
    耿煊看了看苏明煦,又看了看那个已经被人捂住嘴巴的老头,有些诧异的道:“姜老夫子?读书人?”
    “嗯。”
    “他应该没什么修为吧?”
    “没有修为,他就是个普通人。”
    “我看你对他挺尊重的啊。”
    “……他喜欢教学生,年纪又大,清源集有许多修炼者以前都是受过他启蒙的。
    我家中后辈也都受过他的教导……”
    “他对修炼者的意见挺大啊。”耿煊又道。
    “……气话,他就是老糊涂了,说了点气话。”苏明煦赶紧道。
    随意闲聊了几句,耿煊这才问起正事。
    “刚才我就见你们与蒋弘毅、洪铨他们纠缠不休,现在又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明煦忙道:
    “苏帮主,真不是我们不明事理,我们是真的有极重要的事与蒋弘毅和洪铨他们说,可任咱们口水都说干了,他们就是不明白。
    姜老夫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彻底给气糊涂了,说了一些胡话。”
    耿煊闻言,越发好奇起来。
    “什么重要的事,偏要赶在这个时候来说?
    等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再说不行吗?”
    苏明煦赶紧摇头道:“那可能就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耿煊心中的好奇心越发被勾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让你们觉得如此重要?”
    苏明煦看了看旁边已经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的姜老夫子,这才扭头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您可知道,咱们这片原本是古朱州的地界?”
    耿煊诧异,没想到苏明煦这时候会说及此事。
    心道,难道他们要与蒋弘毅等人掰扯之事,还与这个有关?
    心中想着,嘴上回应道:“古朱州,就是岑岭以南,洙水以西这片地界,对吧?”
    苏明煦以及他旁边几名老者脸上都露出些许讶异之色,或许是惊讶于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也知道这个。
    就连旁边一脸木然的姜老夫子眼珠子也再次有些活泛的转了转。
    耿煊的回应,让苏明煦原本还有些蔫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
    “那您可知道,当年黑帝划分古九州,曾让人在古九州之地分设了九座社坛。”
    好家伙,苏明煦一句话,直接一竿子捅到了两三千年前。
    耿煊没想到转折来的这么大,却对那九州分设九社坛之事更加好奇。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耿煊摇头道。
    苏明煦摇头晃脑道:
    “时至今日,知道社坛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可在当年,这些社坛可是各州之内最最重要的所在。
    所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而无论是‘祀’是‘戎’,都离不开这社坛。
    每有大事,都必先决之于社坛。
    如若出征,动兵戈,行杀戮,所有国人都将聚于社坛,由大祝进行占卜与祝福。
    国人凯旋之后,也会于社坛献俘,并进行苍天大祭。
    ……
    每年,在春种秋收,年终岁尾等重要节令,从贵人到国人,也都会齐聚社坛周围,举行盛大的祭礼,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
    一说起社坛之事,苏明煦的嘴就像是没把门一般,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许多。
    从他的话语中,耿煊也明白了过来。
    这个社坛,从黑帝之时开始,到大契王朝结束,是古九州持续了一千多年的,集军事征战,政策决议,祭祀占卜,经济文化等各种要素于一体的超级中心。
    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讲,这还是“九州共同体”的具现。
    因为按照苏明煦所说,法理上,各州诸侯都必须经常去神都朝觐。无论是各诸侯的婚丧嫁娶,新老交替,还是神都王位的更替传续,乃至每一年,地方诸侯都有朝觐上贡的义务。
    但实际上,因为路途的遥远,以及当时“野人众多”,边远诸侯每一次朝觐不仅耗时甚久,而且还危险异常,实际上很难做到法理上规定的那般频繁朝觐。
    这时候,分散于古九州各地的“社坛”就充当了“神都分身”的作用。
    本来应该跋山涉水去神都朝觐的地方诸侯,只需要前往各州“社坛”进行朝觐,就算他完成了仪式流程。
    而“王”如果有重大事务晓谕各方,也会将“社坛”当成自身权柄意志的延伸,遣使奔赴各州“社坛”所在之地,在这个神圣的场所晓谕地方诸侯。
    “社坛”,既可用来沟通天地,追溯先祖,祭祀英灵,占卜未来,给处于迷茫彷徨中的心灵以抚慰。
    也可沟通远方,以神都为纽带,将九州挽结成一体,即使从生到死,大家从未相见,却借助这样一个造物,让人在情感上视彼此为生死与共、血脉相依的一家人,坚信死后会在一个地方团聚。
    还可团结国人,感化野人。
    曾经遍布“古九州”各地的野人,除了在征战中被屠戮的,更多的,都是在这些“社坛”的见证下,“转化”成为新的国人。
    可以说,从九州国人的精神生活,到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社坛”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从一个国人的降生到死亡,其人生的每一个环节,都有“社坛”的深度参与。
    一座座普普通通的造物,在一代又一代九州先人的参与下,被赋予了崇高而神圣的意味。
    最开始,“社坛”只有九座。
    到了后来,随着时间流逝,“社坛”数量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而原本的九座“社坛”,则自动升格为“九州社坛”。
    不过——
    “这和你们现在要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清源集内还有一座社坛不成?”耿煊问苏明煦。
    苏明煦先是摇头,后又点头,道:
    “清源集内自然没有社坛,但若要说有,那也真的有!”
    “别给我打机锋,把话说清楚。”耿煊皱眉道。
    苏明煦赶紧道:
    “世事迁移,当大契命终,稷文王,稷武王父子开启大稷王朝之时,天下已远超当年黑帝划分古九州之时。
    加之人丁繁衍,古九州已逐渐容纳不下越来越多的人口。
    稷武王大肆分封诸侯,划分新九州,奠定了现在的九州格局。
    当时,除现在的元州,也就是当年的古九州之外,其余新划出的八州几乎都是蛮荒之地。
    从北分封到这些蛮荒之地的诸侯贵人,到需要迁移去这些地方的底层国人,对前途都充满了忧虑。
    他们不仅担心活着的时候受罪,更怕迁去这些蛮荒之地后,死后没有‘社坛’的接引,不能与亲人先祖地下团聚,成为孤魂野鬼。
    为了安抚他们,坚定他们扎根蛮荒的决心,稷武王下令,将‘九州社坛’整体迁移,从原来的所在地,迁移去‘新九州’各地。
    后来,稷公制礼之时,专门为‘社坛祭礼’制定了更严格规范的礼制和标准,又赋予了许多新的职能和意义。
    而最早的‘九州社坛’,由此变更为‘九州社稷坛’,这就是后话了。
    ……
    原本设于咱们附近的‘九州社坛’,也就被迁移去了现在的朱州。
    但有一物却没有被迁走。”
    耿煊神色一震,赶紧询问:“何物?”
    “白帝定水石。”
    “白帝定水石?这又是何物?”耿煊又问。
    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可紧接着又冒出更多新问题。
    耿煊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越发沉浸在苏明煦讲述的内容中。
    他没有不耐烦,可旁边的蒋弘毅却有些站不住了,他一副仿佛被尿憋急了的神情,打断道:
    “帮主,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您看?”
    耿煊赶紧道:“去吧去吧,去忙你的,我这不需要你陪。”
    蒋弘毅闻言,如蒙大赦,与其他炼髓层次的强手快步远去。
    他们心中甚至都忍不住腹诽,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帮主居然有闲心慢悠悠听一群犟种讲几千年的旧事,不嫌无聊的吗?一点都不讲主次了吗?
    耿煊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对愣在那里的苏明煦道: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白帝定水石又是个什么东西?”
    苏明煦从有些不知所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赶紧道:
    “黑帝之前是白帝,据说当时‘古九州’,嗯,那时候还没有‘古九州’的说法。
    据说当时咱们现今元州境内的各大水系都洪水肆虐,众生苦不堪言。
    白帝治水二十九年,终见成效。
    为了避免后世子孙再遭此患,他在每个水系都亲手埋入一块定水石,命人定期监测水位高低,涨落变化,记录其中规律。
    并通过其中规律预测是否会有大洪水发生,以便提前做出应对,或是治水,或是迁民。”
    听到这里,耿煊恍然,明白这“白帝定水石”到底是何物。
    在今人看来,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可古人将其与“是否有大洪水”、“是否有干旱”联系在一起,并根据其变化做出相对准确的预测,那即便一块原本普普通通的石头,也将具备无与伦比的“神圣性”。
    苏明煦又说,黑帝划分“古九州”,并于各州修筑“社坛”,这“白帝定水石”便是其最重要的基石之一。
    一来,耿煊猜测是为了证明“传承有序”,今人的一切,都是在先贤奠定的基础上创建而来。
    二来,“白帝定水石”的功能性,也是“社坛”所需要的。
    譬如“白帝定水石”监测到有洪水即将发生,那无论什么祭祀活动,都要先靠边站。
    又譬如,祈雨,本就是“社坛”最日常的功能之一,这同样少不了“白帝定水石”的参与。
    “‘社坛’迁移,其他东西,只要是‘社坛’原有之物。
    便是一砖一土,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草,都被迁移去了现在的朱州。
    可这块‘白帝定水石’却给特意留了下来,因为此石是专门用于洙水的,迁去别处毫无意义。
    再一个,周边国人对于‘社坛’迁移之事,也是有意见的,若是一点念想都不留下,同样不妥。”
    “不过,‘白帝定水石’虽然留了下来,但迁移‘社坛’的举动,却让‘白帝定水石’产生了移动,失去了原本测水定水的作用。
    加之到了稷武王时期,已经有更专业、更精确的测水、定水办法。
    是以,‘白帝定水石’便在洙水两岸国人的围观下,沉入到了洙水之中。”
    “沉入洙水吗?”耿煊轻声道。
    “此后,历经大稷八百年,元帝近五十年,元帝崩后百六十余年。
    这‘白帝定水石’一直都静静的躺在洙水河底,但记得此石之人,却越来越少。
    三百九十六年前,洙水断流,洙水河道逐渐干涸,这块原本被沉入洙水河底的‘白帝定水石’却也得以重见天日。
    但那时大家脑子里想的都是争霸夺天下,有几个还会记得这么一块石头呢?
    何况洙水河道这么长,石头这么多,谁又知道当年的‘白帝定水石’究竟是哪一块呢?
    所以,此石虽然早在近似百年前就已经重见天日,却一直都静静的躺在洙水古河道中,没有被人发现过。”
    说到这里,苏明煦顿了顿,看向旁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语的姜老夫子,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在兜了好多圈子之后,也终于将话题引了回来。
    “姜老夫子自小就喜欢收罗各种杂书,年轻时无意间淘到几片木牍,上面写着一些古旧难辨的文字。
    经过多年探究,终于破解了上面内容。
    那木牍上不仅记录了‘白帝定水石’的存在,还标明了大致的沉降河段,就在百源集到清源集之间。
    于是,姜老夫子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旦有闲暇时,便沿着沉河段向下游仔细搜索。
    也是他运气好,在清源集更下游某处,找到了已经大半都被埋在沙土中的‘白帝定水石’。”
    耿煊看向姜老夫子,好奇询问:“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石头?那木牍上难道还记载了它的形状特点不成?”
    原本还表现得异常亢奋的姜老夫子,这时候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听到耿煊询问,他也只是道:
    “你看到就知道了。”
    耿煊盯着这个老头看了两眼,扭头对苏明煦道:
    “你继续说……他把这石头搬回清源集了?”
    “是,老夫子把石头搬回了清源集,因为他一个人弄不回来,请了不少人帮忙,也就是我们几个。
    我们帮他将石头弄了回来,也顺便知道了那块石头大得吓人的来头。”苏明煦道。
    “后来呢,这石头怎么样了?”耿煊又问。
    “后来,我们帮他翻修了屋子,顺便将这石头砌在了他家的一面墙壁里。”苏明煦道。
    耿煊闻言,大感意外。
    忍不住再次看向姜老夫子,好奇道:
    “你这么大心思找到这块石头,应该很宝贝才对,怎么要砌在墙里?”
    一脸病恹恹的老头没有回答他,苏明煦赶在耿煊皱眉之前抢答道:
    “我们也好奇问过他这个问题。
    在知道它那么大的来历后,甚至有人建议单独修个庭院,将它好好的供起来,还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宝贝。
    但老夫子却拼命拦了下来,还要求我们守口如瓶,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这块石头的存在。”
    “为何?”耿煊好奇又疑惑的询问道。
    “我们也这么问他,他却说,现在的人,精神都已经变得极不正常。
    若是让人知道这块‘宝石’得存在,他们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此物是不是有助于人修炼。
    即便不能直接提升他人修为,也还会有人猜测,此物是否和天外陨石一样,可以锻造神兵利器。
    ……反正,一旦让这些人知道这块‘宝石’,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尝试。
    到那时,这块‘白帝定水石’可就彻底毁了。
    他也是在将这石头搬回清源集后才想明白此事,他甚至很后悔将它搬了回来。
    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它继续躺在洙水古河道中,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搬都搬回来了,总不可能再搬回去。
    而且,这块石头已经暴露,弃之不顾同样有很大隐患,于是,他干脆决定将其砌在自己的家里,还说等他死后,要与他一起葬在坟里去。”
    听了苏明煦的解释,耿煊默然。
    虽然有些无语,但他也认为,这个姜老夫子的担忧是正确的。
    别说一块石头,连霸王自爆剩下的骨头渣子,都被人尝试出了“磨碎成粉,吞服可助修炼”这种功效来。
    一旦他们知道“白帝定水石”的存在,对它做出任何尝试都不会让人奇怪。
    苏明煦讲述到这里,已经隐约有所猜测的耿煊还是问道:“现在呢,这石头又是个什么情况?”
    “戚大馆主大半夜突然下令,要将所有其他区域的居民全部迁到清源馆附近。
    那些年轻的,还让人自己走,姜老夫子这种年老的,直接不由分说就被塞到了马车里。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集中在了清源馆附近。
    他想要往回赶,却被人直接拦了下来,还警告他不要乱跑,妨碍他们做事。
    几经辗转,老夫子找到我们几人,将情况说了,我们这才带着他返回住处。
    可当我们到他住处的时候,他的屋子已经被拆了。
    那块‘白帝定水石’也和砖石材料一起被运走了。
    我们想要将这石头找回来,却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找洪铨和蒋弘毅他们。
    可我们找到他们,说明原委,他们却骂我们胡闹,不好好在清源馆附近呆着,偏在这时候跑来给他们添乱。”
    说到这里,苏明煦又委屈,又激动的道:
    “我们也不想添乱,可我们却知道,现在他们只要稍稍费点心,这块石头十有八九还能找到。
    可经此大战之后,无论咱们是个什么结局,这块石头大概都找不回来了。”
    这“找不回来”,还隐藏着几层意思。最糟糕的两种情况,便是被战斗波及,或者因为修筑某些工事的需要,给直接破坏掉了。
    而便是没有被破坏掉,一旦那些具体经办之人死亡,便是苏明煦等人有心想找,也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去找。
    最终,不管这片土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知道某块与周围石头看似一般无二的石头,背后却饱含着那般沉重的分量。
    可能会被用作新的建筑材料,或者被人修修改改之后用作他途。
    而虽然没有明说,苏明煦等人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却是偏悲观的。
    或许,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有活到战事结束或者胜利的那一天吧。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这般几次三番的往一群伸手就能捏死他们的凶人面前凑。
    他们真的已经不顾生死了。
    已经想明白过来的耿煊问道:
    “那块石头可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好辨认吗?”
    “您……您答应了?愿意帮我们将这石头找出来?”苏明煦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询问道。
    面前这个“凶人”居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此事,似乎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耿煊却只是点头道:
    “顺手的事……赶快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一锤砸没了。”
    姜老夫子的眼睛彻底活泛过来,忙道:
    “外观上就是一块条形卵石,不知道的人很难发现它的特别……带我,带上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耿煊点头,将姜老夫子拎在手中,对苏明煦以及他身周几人道:
    “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现在就立刻返回清源馆吧。”
    交代了一句,耿煊便拎着老头找到了蒋弘毅。
    正在与柴爷,以及几名老猎人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的蒋弘毅见他拎着姜老头过来,脸上露出讶异神色,又快速交代了几句,将事情说完之后便让柴爷等人离开。
    离开前,柴爷几人还好奇的朝耿煊手中老头多瞅了几眼。
    “帮主,您要帮这个老头找石头?”
    见耿煊拎着人过来,蒋弘毅就意识到了什么,如此问道。
    “顺手的事……你去问一下吧,看看当时是谁拆的他家,他家那些砖石材料又都运去了哪里。”
    “……好,我这就去问问,您等我一会儿。”
    蒋弘毅本来似乎还想说点别的,但很快就意识到,对于“苏瑞良”的要求,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置喙的资格,不能因为这段时间的“大权在握”就忘乎所以了。
    所以,他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蒋弘毅就快步返回,向耿煊回禀道:
    “我找到了当时负责拆除那片区域屋舍的管事人,不过,具体经手他家房屋拆除的人已经阵亡了。
    现在只能确定,从那片区域拆出的砖石都用在了两百五十步外的十字路口,以及周边一片区域。
    我这就带您过去仔细找一找。”
    说着,蒋弘毅便要陪耿煊过去寻找。
    被耿煊阻止道:
    “你忙你的。”
    说着,便提着姜老头向蒋弘毅手指的方向掠去。
    一边问:“你确定能一眼就看出来?”
    “当然,只要我看到了,便一定不会认错!”姜老头保证道。
    很快,耿煊便拎着他出现在十字路口中央。
    前后左右四条原本畅通无阻的宽阔街道,现在却被近人高的砖石堆砌的矮墙彻底阻隔。
    这个“十字路口”被破坏的痕迹还不是太明显,但已有零星“兽兵”冲击到了这里,并留下了与己方战兵厮杀的痕迹。
    一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些矮墙被撞塌,一些砖石被劈砸成碎块。
    十字路口中央,一团已经燃烧了大半的篝火有些“虚弱”的燃烧着,却也勉强将周围照亮。
    姜老头一被耿煊提着来到此地,借着火光,从周围看见的一切,就让他的心狠狠的揪住。
    他也一刻不敢耽搁的来回扫视,目光在那些砌成矮墙的砖石材料上快速移动。
    大约仅过了一分钟,耿煊便感觉被拎在手中的老头身体似乎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有发现?”耿煊问。
    姜老头伸手指向有两具尸体纠缠倒地的方向,手臂在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道:“那里……去那里看看!”
    看着两具纠缠倒地的尸体,周围多有被破坏的砖石,还有流洒了一地的鲜血,耿煊明白姜老头为何会如此激动了。
    就连他的心,在看到这一幕之时,也跟着揪了一下。
    耿煊提着姜老头快速来到两具身体旁边。
    看着一块底部沾满了鲜血,被铺在矮墙最下方的条形卵石。
    耿煊忽然有种自信,不需要姜老头再刻意指出,“白帝定水石”,已经被自己找到了。
    原因很简单,此前,他只在“霸王遗指”,以及那个“原器木桶”这二物上面看到的特殊“波纹”,他再一次看到了。
    散发出这种特殊“波纹”的源头,就是他此刻正目视的这块条形卵石。
    只不过,这块条形卵石散发出的特殊“波纹”,别说与“霸王遗指”相比,便是与那个“原器木桶”相比,也要微弱许多。
    若非到了近处,且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了这片区域,甚至都无法察觉其与那些寻常石块散发出的“波纹”有何不同。
    就像是一朵曾经燃烧过,现在却早已熄灭冷却,只剩一点灰渍余烬的灯芯。
    耿煊将姜老头放下。
    老头站在血泊中,蹲下身来,直接用衣袖快速擦拭条形卵石上沾染的血迹。
    “确定就是这块石头,没有找错?”耿煊问。
    “不会有错。”
    姜老头看向耿煊,道:“能帮我将它取出来吗?”
    耿煊点头,伸手三两下就将堆砌在上方的砖石扒拉开。
    本来堆砌得整整齐齐的砖石,哗啦啦就在旁边“流”了一地。
    “轻点,您轻一点……”
    姜老头见他动作如此“粗鲁”,忍不住不断开口提醒。
    耿煊却已将条形卵石上的砖石完全扒拉开,顺手就将这块重量超过两百斤,长约齐肩高,沾了许多血渍的条形卵石拿在了手中。
    “你当初是如何确定这块卵石就是你要找的‘白帝定水石’?”耿煊将此前疑问再次问了出来。
    耿煊觉得,不可能只是因为这块卵石呈条形外观,相较其他大多外表圆润卵石有着更多人为痕迹的缘故。
    若只是这样,耿煊相信,类似的卵石,洙水古河道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姜老头来到耿煊对面,看着那原本被铺在地面,也沾了最多血迹的一面,伸出衣袖就擦了上去。
    然后,他收手站到一旁,对耿煊道:“您亲自看吧。”
    耿煊翻转手中条形卵石,让姜老头刚才动手擦拭的一面朝向自己。
    他眯起眼睛,朝上面看去。
    却见醒目的、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清晰显露出一条条似笔画,似图案的线条来。
    却是条形卵石的这一面有一些刻痕,随着姜老头动手擦拭,将条石天然光滑表面的血迹基本擦干,而那些留在刻痕之内的血迹却自然的留了下来,于是显出清晰的血渍痕迹出来。
    这些血渍痕迹,整体看去又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长短、粗细都非常一致、均匀,每一条都长约十几公分的“线段”。
    如果这就是“白帝定水石”,那么这些从下到上,均匀分布的线段,其作用就很明显了。
    这些均匀的线段就是刻度,当其被埋在固定水域后,水位线的高低就可以通过这些刻度来确认。
    右侧则另有四个疑似文字的血渍痕迹。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与他现在熟知的文字差异非常大,他只能从中隐约看出一些现有文字的影子。
    “这是四个字?”耿煊问。
    “嗯。”姜老头应道。
    “你能看懂吗?可知道什么意思?”耿煊又问。
    “这四字是‘永镇洙水’。”姜老头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道。
    “永镇洙水?——永镇洙水!”
    耿煊喃喃念了两遍,轻轻点头。
    有这四字,确实可以说明,这块条形卵石,大概率就是两千多年前,白帝亲手埋下的,专管洙水水域的“定水石”。
    再加上唯有他能看到的有别于寻常石块的特色“波纹”,基本就确定无疑了。
    他没再多留,一手提着条形卵石,一手提起姜老头,向清源馆中央区域急掠而去。
    ……
    在清源馆附近大广场焦急等待的苏明煦几人在见到耿煊一手提人,一手提石,速度却丝毫不减的出现,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仅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地,一个个脸上,更都是露出欢喜的表情。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
    在确认耿煊手中所拎之石,正是他们心心念念之物后,一个个心中充满欢喜的同时,也满是庆幸。
    最后,被耿煊重新放回地面的姜老头又看了看耿煊手中奇石,这才开口问道:
    “苏帮主,您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说着,他赶紧道:
    “请您相信,这东西对修为没有任何助益,便是全部磨成粉吞下,也涨不了一丝修为。
    它也绝非什么了不得的材料,就是大河里随处能见,比较耐水流冲蚀的普通卵石。
    除了这些,它真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耿煊点头,心中对姜老头的话是认可的,但却并么有立刻表态说要如何处置此物,而是问:
    “你知道社坛如何修建吗?”
    姜老头却问:“你要问的,是稷公制礼之前还是稷公制礼之后?”
    “这有什么不同吗?”
    或许是涉及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加上“白帝定水石”失而复得,姜老头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过来,面对耿煊的询问,直接侃侃而谈道:
    “这区别可大了。
    稷公制礼之前,社坛的修建非常简单,说到底就是个下大上小的三层方形台。”
    “对大小没有限制吗?”耿煊问。
    姜老头摇头道:
    “没有,大有大的修法,小有小的修法。
    据我了解,在大契王朝之时,社坛的布置就已经非常普遍。
    寻常人家,起个宅院墓穴,或者婚丧嫁娶,远行久病等等,只要有需要,就可以自己起一座社坛,或是祈祝平安,或是祈祷上苍先祖庇佑。
    便是猎人进山迷路,都可以搓土为坛,乞请山灵护佑。
    也正是因为有感于这样的乱象,稷公专门为‘社坛’制定了严格的祭礼,凡是不合标准的社坛,都要拆除,更是严禁私设私祭。
    对这一时期的社坛,我就不知道应该如何修筑了。”
    耿煊听了,若有所思的道:
    “这么说,若是按照最早期的社坛标准,咱们现在就能搭一座起来,对吧?”
    “对,若是按照那些猎人搓土为坛的做法,盏茶功夫就能起一座。
    若是讲究一点,只要人手足够,不需要半天就能搞定。”姜老头道。
    耿煊道:“那这样,我给你安排人,你现在就给我起一座。”
    “啊?”
    姜老头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耿煊,似乎要将他瞧得更仔细一些,好奇道:
    “您现在不忙着应对强敌,做这事干什么?”
    说着,他顿了顿,道:
    “虽然,我也觉得,能在清源集重设一座社坛也很不错。
    可您现在做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耿煊没有回答他这件事这时候做“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而是继续道:
    “等社坛做好之后,就将这块石头供在上面。”
    耿煊扬了扬手中的“白帝定水石”,对姜老头如此交代。
    旧的疑惑没有解开,新的震惊就已扑面而来。
    姜老头,苏明煦,以及另外几名老者听了耿煊的决定后,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完全搞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耿煊却没有向几人更仔细的解释,直接招来了戚明诚,对他吩咐道:
    “你现在就安排一些人手过来,让他们听从姜老头的指挥……”
    说到这里,耿煊看了眼正直愣愣盯着自己手中“白帝定水石”的姜老头,转头问苏明煦:“姜老头叫什么名字?”
    “姜逸之。”苏明煦道。
    “……让他们听从姜逸之的指挥,以两个时辰为限,我要在这里看到一座社坛。”
    说着,耿煊还指向身处的这座大广场,与清源馆大门遥遥相对的某片区域,对戚明诚比划示意。
    戚明诚心里的疑惑比苏明煦等人还多,他甚至连“社坛”是个什么鬼都不知道。
    但他的优点在于,他不会如苏明煦、姜逸之这些人一样愣在那里。
    他第一时间就领了命,直接看向姜逸之,问:
    “我现在需要准备多少材料?大约需要多少人手?”
    心中各种情绪堆积,但面对大馆主的询问,被赶鸭子上架的姜逸之却不得不快速转动已经老朽的大脑,一边道出自己的要求。
    耿煊见状,满意点头。
    很快,得了明确要求的戚明诚便快速离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手执锄镐铲锤等各式工具的男女便出现在大广场上。
    他们在姜逸之与苏明煦等人的指挥下,在一片三四百平的区域快速工作起来。
    那片区域的石板被完整起出,一个个沟槽被快速挖掘而出。
    在这过程中,一辆辆由元州马拉着的马车装着一车车不知从哪家哪户拆出来的条石来到大广场,卸下之后没有片刻停留,就朝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耿煊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姜逸之已经在指挥人将一块块条石填入刚挖掘出来的沟槽中。
    条石与条石之间的缝隙则由细碎而坚硬的砂石填平。
    在将整片数百平米的场地铺满之后,紧接着就开始铺设第二层,第三层。
    在有着充足人力和充足材料的情况下,社坛的布设,还真如姜逸之所说,简单得很。
    就和小孩子拼积木差不多。
    就在这时,耿煊听到身后清脆马蹄声响。
    这是只有玄幽马才能跑出来的踢声。
    耿煊听到这声音,就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洪铨、蒋弘毅二人正各骑一匹玄幽马,快速来到耿煊身边。
    两人翻身下马之后,朝耿煊见礼之后,蒋弘毅便直接道:
    “帮主,那些规模超过两千的‘兽兵’之患,现已基本被我们肃清。
    就在我们前来禀报之前,只剩一些零星的首尾还没有彻底清干净。”
    “那头巨熊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吗?”耿煊问。
    蒋弘毅摇头道:
    “没有,他们直接在北集入口附近驻扎了下来。
    现在正在搭营,生火造饭,另有一些人在他们营地周围来回清理地面遮挡。
    看模样今天已经消停了下来。
    我也安排大家开始原地休整。
    不过,魏万宗、漆坤等人一直都在附近盯着,如果对方有诈,立刻就会发响箭示警。”
    听着蒋弘毅的汇报,耿煊轻轻颔首,看着一脸凝重的蒋弘毅,好奇道:
    “既然如此,你现在应该轻松点才对,还这么绷着干什么?”
    蒋弘毅绷着一张脸道:“属下轻松不起来。”
    “为何?”耿煊问。
    “咱们这边的情况很不妙。”蒋弘毅道。
    “如何不妙?”耿煊又问。
    蒋弘毅道:“我仔细检查过,那些冲击清源集的‘兽兵’规模虽然不小,超过了两千之数,但真要论修为实力,其实都不怎么样。
    普遍都在炼皮、炼肉层次。
    最强的也就炼血层次,而且,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年纪太小,或者有别的隐疾隐患。
    可以说,这就是一群对方根本没入眼的残次品。”
    “可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段,不仅人变得失智发狂,像是一头头亡命凶兽,实战之中,他们发挥出的实力比他们正常水准还要强上一筹!
    再加上他们悍不畏死,经常抱着与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首次面对这样的敌人,大家应对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
    即便咱们以逸待劳,有着诸多先手应对,为了将这两千多名‘兽兵’彻底扑灭,咱们付出了死伤过千的惨重代价。”
    “咱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