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盖庙
作品:《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453章 盖庙
如意提着食盒,回到了别院。她将菜肴摆在了几案上。
段融在无极山上隐匿了一日一夜,期间滴水未尽,他早已经腹中饥馑,此时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菜肴,顿时食指大动,风卷残云一般,便将眼前的粉蒸肉和扣碗扫荡干净了。那一壶黄酒也喝得见了底。
段融放下了碗筷,抹了抹嘴,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如意立马端来了新泡的茶水。
段融一边呷了几口清茶,一边看着在那拾掇碗筷的如意,说道:“如意,去把纸笔拿出来。”
“纸笔?”如意目色一动,段融自从住进别院,可还没动过纸笔呢。
如意蹲了一礼,将食盒放到了角落,掏出手帕子擦了擦手,便往墙边的橱柜的抽屉里,拿出了文房四宝,并替段融将墨研好了。
段融坐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待起身时,只见几案那边,如意单手提袖,另一只手,缓缓研磨,颇有几分雅致趣味。
段融淡笑道:“这墨研得挺熟练嘛?”
如意低着头,轻声细语地回道:“在院里,妈妈亲自教过的。”
段融哦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几案前,砚台里,墨汁漆黑充盈,他拿起笔架上的毫毛笔,轻沾了些墨汁,便在那白纸上,挥毫写了起来。
段融提笔的瞬间,如意已经退到了一旁稍远些的地方,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不确定段融写得是什么隐秘否。她即便是再想知道,此刻也必须离开。
不过数息后,段融便搁置了毛笔,扭头看了如意一眼,将纸张从镇纸下抽了出来,递向如意,道:“那……”
如意微微一愣,目色有些惊愕地看着段融,问道:“大人是写给我的吗?”
段融淡淡一笑,道:“也不算写给你的,是一张单方,要劳你抓药呢。”
“单方?”如意接了那纸张,低头看去。还未看写得内容,光那手飘逸潇洒的字,就看得如意,呼吸微微一滞。
段融看如意的神色,便知道她是个识货的主儿。虽然他在书法之道上的造诣,早已经远超世俗的书法大家,但所谓曲高和寡,能欣赏他这手字的,也得有些东西才行呢。
段融道:“这单方是给仇鸾开的。”
“仇鸾?”
段融点头道:“他常年喝酒,已经伤到肺了。就他那种喝法,要不了一年,就会常年咳血。你明日一早到生药铺子去,照这方子给他抓七副药,一日一副,每副两煎。”
其实,仇鸾自己糟践自己,原本也跟段融无关。但他毕竟遇见了,而且这仇鸾做了他几日护卫,也算颇为尽责。他要是不懂医道就算了,他既然已经看出了他的病症,就开张方子,给他吃几剂药,延缓一下病情,也算是尽心了。
如意闻言,目色迟疑道:“奴家可以抓药煎给他。但是那家伙连饭都不吃,他岂会乖乖吃药呢?”
段融笑道:“这无妨,你明日煎好了药,直接将药汁灌到他那就酒坛子里。你告诉他,是我让他喝得,他会喝的。”
如意也不知此法可行不可行,不过既然段融吩咐了,她照做就是了。
段融见如意似乎已无疑问,便伸了个懒腰,在无极山上呆了一日一夜,他此时的确已经很是困倦了。
他正准备去睡觉,却忽然看到如意将手中的纸张,摊在了几案上,拿起了他刚刚沾过墨汁的笔,持笔便在段融的字体旁写了起来。
段融好奇,便凑过身去,看如意写了什么。
只见如意在旁边,写了几个小字:七副,一副两煎。
如意写完,拿着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大人莫怪,奴家记性不是很好,怕明儿给忘了。”
段融却是目色微微发亮地看着如意写下的那几个字,赞道:“如意啊!没看出来,你还是半个行家啊,这几个字写得已经有点意思了。就是细节处,还不够圆润。”
如意见段融称赞她,更是脸微微一红,小声答道:“在院里的时候,妈妈请先生教过我们琴棋书画的。要是学得不好,不仅不给饭吃,还要挨打呢。”
段融脸色一怔,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了,这一手好字,没想到还是一个悲戚的故事。
他看着如意,说道:“过去的事,不用伤怀!每一人的人生都有黑暗,只要咬牙穿过这条幽暗的隧道,就能看到光亮。”
段融知道如意的身世凄凉,不过是说了句前世的毒鸡汤,抚慰她一下罢了。
段融说完,便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歇息吧。”
他说着,便转身向屏风后面走去。
如意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段融的背影,似乎在品着段融的那句话,过了会儿,段融已经拐过了屏风,她才喃喃自语道:“大人,可是……如意的这条黑暗的隧道,实在太长了……我恐怕已经走不出去了……”
段融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如意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她蹲在那里,替段融脱去了鞋袜,将段融的一双赤脚放进了热水里。
如意一直低着头,段融并未发现,她的双眼此时微微泛红。
如意替段融擦干了脚后,段融便躺进了床榻,他一番忙碌,早已经疲累,一挨床就呼呼睡去了。
如意倒完洗脚水,见段融已经睡熟,便搬来凳子,吹灭了烛灯,轻叹了口气,摸黑躺了下去……
后半夜的寅时左右,别院门外,仇鸾躺在了那大石上,似乎也睡着了,但他忽然睁开了眼,身形一纵而起,便闪身过门。
他刚穿过别院的门扉,便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看到了一个人影。
仇鸾的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刚欲出手,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道:“是我!”
竟是朱正甫的声音!
仇鸾握刀的手一缓,他让开了一些,昏暗的灯光便打在了不远处人影的脸上,正是还穿了一身官服的朱正甫。
朱正甫望了黑魆魆的别院一眼,扭头看着仇鸾,问道:“大人已经睡下了?”
仇鸾微微一怔,心道:已是半夜寅时了,狗都睡下了。
见仇鸾没搭理他,朱正甫又扭头看向黑魆魆的别院,目色闪过一抹迟疑,他只挣扎了片刻,便目中一凝,自语道:“不行!这事等不得,少不得得把大人叫起来了!”
朱正甫说着,便快步向别院走去,仇鸾也不搭理他,只是径自躺回到那方大石头上去了。
朱正甫走到了房门前,便开始用力地打门,一边打一边在门缝里,声音低沉地说道:“大人!大人!卑职有事求见!”
漆黑的房间内,原本很是静谧,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黑暗中飘荡着,段融和如意都已经睡死。
朱正甫的打门声,将两人吵醒。
段融睁开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他听到如意那边也有窸窣声,便哑着嗓子,问道:“如意现在是几更天了?”
如意半睡半醒地答道:“大人,奴家也不知道。”
段融叹气道:“去给朱大人把门打开吧。”“是,大人。”如意已经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了。
她起身摸黑走出了橱柜前,摸出火折子,点亮了一烛灯,才提着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来了,朱大人!”
听了如意的应声,朱正甫的打门声才停了。
段融这时才起身,匆忙穿了衣服。
他一边扣着衣服的扣子,一边走出屏风时,朱正甫已经站在了房门口处,一盏烛灯的昏黄的灯光,正打在他的脸上,他微胖的脸上此时满是疲倦之色。
段融一走出屏风,朱正甫立马跪倒,道:“深夜搅扰大人,卑职该死!”
段融却道:“无妨!朱大人,快起来吧!我一直在等你呢。”
朱正甫没想到段融会如此说,他抬头微微一怔。
朱正甫刚爬起身来,段融便劈头问道:“朱大人,现在是几更天了?”
朱正甫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发讪,答道:“大人,五更天了,刚已经过了寅时了。”
“哦!”段融点了点头,道:“那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段融忽然起身,看了门外的天色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朱正甫,道:“朱大人,你来的时辰比我预计地要晚了些啊!”
朱正甫听了段融此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返回去。
老实说,在无极山天坛之上,见识了李慎思的那种诡异离奇的死法。虽然他不知那事情是怎么发生,但那显然就是段融的手笔。原本他是在巴结段融,但此时,他心头对于段融,是真实的又敬又怕。
朱正甫立马微微躬身道:“回禀大人,今夜的事,又多又乱,卑职此时能来,已是不易。”
段融道:“朱大人,坐下说!”
此时,如意已经沏了两盏茶来。
朱正甫立马端起了那盏茶,呷了一小口。如意这时候,已经掩门退了出去。
段融坐在那里,确定如意已经在门外走远,才看着朱正甫,道:“朱大人,你说!”
朱正甫道:“大人,李慎思死了。”
段融一阵无语,撇了下嘴,心道:我杀的,我能不知道吗?
朱正甫一看段融的表情立即会意,接着说道:“李慎思死后,大理寺卿陈山蒙、谏议大夫葛亨泰,还有卑职,临时负责此案的初步侦办。”
段融目色微动,问道:“谁的主意?”
朱正甫道:“是陈山蒙向府主汪茂春提议的。”
段融眉头蹙了一下。陈山蒙显然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李慎思乃是死于两方相斗的政治漩涡。
朱正甫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几个负责的只是初步的证据搜集。死的人,毕竟是尚书令,此案的具体侦办,还要等宗门的敕令。府主汪茂春已经向宗门发了知会的公文。”
段融点了点头,这都是惯例的流程,他看着朱正甫道:“继续说,还有何事?”
朱正甫道:“还有就是,无极山顶因为踩踏推搡,死了一些民众。祭天的队伍刚回府城衙门,便有许多死伤百姓的家属,围在府城衙门前闹事。还好汪茂春机警,提前就让大都护姜灼云调来了重甲铁骑将府城衙门给团团围住了,这才没有酿成乱事。”
段融道:“现在呢?闹事的百姓疏散了吗?”
朱正甫道:“都已经劝回去了。汪茂春承诺给了抚恤,而且那些劝百姓的吏员们都告诉百姓,这乃是精怪作祟,不是衙门的过错。”
“精怪作祟!?”段融目色一怔,道:“谁说的?那些衙门里的吏员说的?”
“对!”朱正甫道:“应该是汪茂春的主意,要不然那些吏员不敢乱说,而且口径还这么一致。”
段融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还有。”朱正甫道:“卑职也在神云府经营多年,颇有些眼线在各处布下,刚回府内,就收到了些消息。”
段融露出感兴趣的眼色看向朱正甫,朱正甫顿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已经有些乡绅大户,在筹谋拉人,说是一起出资,在无极山的山神庙附近,给犀牛大仙,也盖一座庙!”
“盖一座庙?!”段融微微一惊。
“正是!”朱正甫目色肯定地答道。
段融第一次端起了身侧的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小口。
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地还要顺利。
此界,毕竟还是古代,不是前世那种知识昌明、科技发达的时代。
人们对于怪力乱神、精怪鬼狐之事,还是颇为很是相信的,更何况那犀牛大仙之事,还是有无数人,在无极山顶上,亲眼所见呢。
所谓,眼见为实嘛!
段融在最初思虑如何能够既杀了李慎思,又不让市井舆论往政治漩涡的方向发酵时,还颇为苦恼。
因为,这确实很难!
越是愚昧的民众,越是喜欢阴谋论。更何况,连续两任尚书令都离奇身死呢。
李慎思身死一定会成为市井热聊的话题,而且也一定会往政治漩涡的方向去发酵。
毕竟,宗门门主五十年一换,这一点在世俗世界,也早已经是遍知之事。而且,再过一年多就是换届之年,偏偏这个时候,连续两任的尚书令都离奇身死,而且那李慎思不过才上任两个月而已。要说和宗门换届的事无关,恐怕连狗都不信。
段融想来想去,才终于有了思路。
靠压是不可能的,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压下去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民众一个让他们更热衷,更信服,更愿意讨论的话题,将李慎思之死,牢牢引入那个话题。
要让民众忘了政治漩涡的故事,只有给他们一个更劲爆的故事。
段融通过那几天的舆情监测,已经很确定此界民众,最热衷之事,就是精怪鬼狐。茶楼里的说书的,大多说的都是这种题材,那几天,就黄大仙的故事,段融就听过了好几个版本。
故而,在看到资料里关于数日后的秋猎祭天的场景描述时,一个让李慎思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精怪之手的故事,便渐渐成型了。
此时,听到了朱正甫的讲述,事情发展的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和彻底,一些乡绅大户已经在筹划给犀牛大仙盖庙了。
如他所料,市井舆论并未向政治漩涡发酵,而是拐向了精怪鬼狐之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