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计赚泥阳(4k)

作品:《晋庭汉裔

    第219章 计赚泥阳(4k)
    起初,在刘羡选择接任北地太守一职时,夏阳县府还是有很多争吵的。
    孙熹反对说:“北地的形势何其恶劣!县君何必自讨苦吃呢?”
    郤安也反对说:“听说北地郡地穷民贫,还不如夏阳,这简直是自贬啊!”
    张固则担忧道:“就算是想就任,沿路也困难重重啊!”
    薛兴则是替夏阳人说道:“在这个危急时刻,县君离开夏阳,人心会乱的。”
    就连绿珠也担心要与刘羡长时间分别,忍不住挽求说:“公子一定要去吗?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但刘羡去意已决,他对众人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只是我想不出,眼下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了我面前,放弃便是可耻的。”
    “老师和我说过,人生就好似在河中捉鱼,不要后悔过去错过的鱼,也不要幻想未来还没有出现的鱼,要竭尽全力捉好眼前的游过的每一条鱼。”
    这么说着,他平息了争论,把夏阳的事务交托给了李盛、郤安等人,而后开始审慎地思考如何收复北地,也就有了如今的单骑赶赴泥阳。
    之所以单骑独行,是考虑到多人目标太大,极容易被胡人发现。而一人独行时,他凭借着翻羽马的脚力,在山林间奔驰如飞,可以随意探查敌情,旁人根本无法追上。
    得益于此,刘羡在十余日间摸清了泥阳周遭的大概情形。
    也正是因为单骑赴任,眼下他迁入到了浊阴坞,得到了北地傅氏的支持,计划得以成功开展了第一步。
    时机真是刚刚好,傅氏刚与叛军达成了初步的约定,借由这个机会,刘羡正好可以实现自己诱杀贼首的计划。
    第三日辰时,浊阴坞远远地就看见了来领粮食的铁弗人了。
    此时已是深秋,但仍阳光普照。浊水边生长着大量的荻草,上面残留着晶莹的露珠。铁弗人拉着马车走在杂草道上,时而说笑,时而抬头向坞堡方向仰望。
    “府君,大概只有一百来人。”傅畅站在坞堡的高墙上清点人数,对一旁的刘羡道,“不过看样子,他们的那个首领叱奴洛还是来了。”
    “哦?是哪位?”
    刘羡问出这个问题后,顺着傅畅手指的方向去看,发现人群中有一个大汉,身骑大马外套红甲,知道那人就是叱奴洛了,不禁感慨道:
    “听说现在铁弗人尚赤,只有军官能穿赤甲,真是大胆啊,就不怕在战场上被当做活靶子吗?”
    “我才要问府君,您单骑赶来赴任,就不知道害怕吗?”
    傅畅对这位久负盛名的新太守颇为好奇,因为他身上的气质既让人陌生,但又让人感到熟悉。
    仔细想来,大概是此人的言行与所认识的名士截然不同。
    名士们多崇尚文雅与优美,任性与洒脱,为此或蔑视礼法,或放浪形骸。但刘羡言语中尊重礼法,处处不离忠孝道德,内里却带有一股鲁莽与野蛮的气质,将名士们的作风反衬得矫揉做作,好似他才是真正的任性。
    就在刚刚,傅畅想到一个完美的比喻来形容新太守:一位从史册里走出来的两汉游侠,典型到近乎古板。但这种古板并非消解他身上的谜团与趣味,因为他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难免让人在一阵不可思议后好奇,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典型的游侠回答会把这个问题当做侮辱,回答道:“生死由命,旦行正道,此身何足可惜?”
    但刘羡却又有所不同,他面对傅畅的疑问,思忖了片刻,笑道:“谁会不害怕死亡呢?只是我还有更害怕的东西,想想也就不害怕这些了。”
    傅畅感觉这句话很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原文,正想继续交流间,铁弗人已经走近了。他们连忙停止谈话,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由于双方的不信任,这导致双方不可能敞开大门进行交易。因此傅家在坞堡的南墙处打开一道小门,仅供一辆板车出入,铁弗人把一辆板车拉进去,坞堡内的人装一车粮食,然后铁弗人再拉出来,以此保证交易的安全性。在这种情形下,即使双方的任意一方突然翻脸,也损伤不了几个人。
    这个安排可谓极有诚意,当叱干洛看着粮食一车又一车从坞堡内拖出来的时候,他原本绷紧的脸逐渐缓和下来,心情也变得愉悦:
    谁能想得到呢?四个月前,他们被鲜卑人像打狗一样教训,连块安身之地都没有。可才仅仅过了四个月,在万年大人的领导下,他们就创下了前人难以想象的功绩,几乎占据了整片关中,自己也翻身做了县令。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不久的未来,一切都将变得更好。
    这么想着,叱干洛便坐到一辆已经装载好的粮车旁歇息。时间来到正午,坞堡内升起炊烟,而约定的粮食也才装了一半。
    这时候,傅氏从坞墙上缒下三个人,在铁弗人中引起一些骚动。叱干洛睁开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侍卫回答说:
    “大人,傅家派过来三个人,说是专门慰问您的。”
    “哦?”叱干洛闻言,立起身道,“慰问我什么?”
    他放眼望过去,只见人群之外,三个苍头打扮的人提着三个箱子,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武器,便笑道:“让他们过来吧。”
    为首的人一靠过来就说:“禀告大人,这是我们北地傅氏欢迎人的礼品,希望接下来的时日,也能互不打扰。”
    “这是当然的,虽然你们汉人笑话我们是胡人,说我们不懂礼数,但邻里和睦这点道理,我们还是知道的。”
    叱干洛见对方有些发抖,还以为是害怕自己,直接笑道:
    “你们有什么礼物?让我开开眼界。”
    第一个人立刻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坛葡萄酒,迎面就能闻到酒香。叱干洛是好酒之人,此刻顿时有些按捺不住,直接取出酒坛痛饮一口,满嘴清冽的酒香,与平日喝的酒水截然不同,不禁感慨道:“真是好酒!”
    美酒让他放下了警惕,也提起了兴趣,问道:“第二件礼物是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第二个箱子里装着百来个黄澄澄的柿干。叱干洛吃过些柿子,却还从未见过柿干,捡了一个咬在嘴里,软糯鲜甜,又没有柿子的涩味,不仅令他大为赞赏:“好吃,我在朔方,还从未吃过如此美食!”这让他对接下来的礼物更感好奇,直接走到第三人面前,问道:“第三件礼物是什么?”
    刘羡打开箱子,指着里面道:“大人请看。”
    而叱干洛急不可耐地往里看去,一下就愣住了:箱子里竟然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正在此时,刘羡眼疾手快,右手猛然地拾起箱中的昭武剑,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叱干洛斩去!他为这一剑准备良久,此时挥砍出来,就像是毫无预兆、凭空诞生出一把剑来,一瞬间剑锋就已经到叱干洛的头颈间了。
    叱干洛也是久经战场的武人,面对这一剑他来得及做出本能的反应,但也只有本能的反应——身子右倾,下意识地举左手阻挡。
    “刷”的一声,左手被齐腕断去,剑的去势也被阻隔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切到了他脖子下的颈动脉。
    这一幕变化令所有铁弗人惊呆了,一是确未想到会有刺杀,二是没见过如此精湛的剑术。直到叱干洛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了两声后,他们才如梦初醒。
    可此时坞堡的大门已然打开,上百名家丁如潮水般冲杀出来,又有数百人在坞墙上射箭,箭矢如蝗。敌众我寡的形势很快打消了剩下这些铁弗人的战意。
    他们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又没有阵型,是断没有胜算的,于是四散而逃。有马的骑马,没马的抢马,实在没有办法的人,要么直接躺在地上假装尸体,要么直接一咬牙,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总而言之,在傅家人看来极为冒险,风险极大的刺杀计划,就这么风轻云淡地结束了,简单地就像是敲破了一颗鸡蛋这么简单。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傅氏第一次的软弱表态成了最好的遮掩,让叱干洛误以为傅氏真不敢动武,所以就放松了警惕。同时他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刘羡这样的高手,亲自赴险做刺客。
    可一个不小心,就是这样惨痛的结局。
    等杀死大部分没逃走的铁弗人后,傅晞等人拥簇过来,一面捡拾首级,一面向刘羡问道:
    “府君,接下来怎么办?”
    刘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远处正竭力逃出视线的铁弗人。傅晞也随之望去,看着那些渺小的影子,傅晞的内心有些担忧,这些人一旦逃回泥阳,泥阳就得知了傅氏起兵的消息,到那时他们固守城池,就会变得很难处理。
    “麻烦世道兄把堡里的家丁都叫上,每人准备两把火把,我们用完晚膳后去打泥阳。”
    听到刘羡的回答,傅晞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晚膳后再去泥阳的话,不都深夜了吗?坞堡内又没有攻城器具,怎么去打泥阳?靠着火把吗?
    但这并非是什么军事会议,刘羡仅仅是单方面的通报,他看出傅晞的讶异,就给他定心丸说:“放心吧,我另外安排有奇兵。”
    泥阳和浊阴坞仅相隔二十余里,当夜,傅氏麾下的六百名壮丁来到泥阳城。
    在夜幕下,只能看见泥阳城模糊的轮廓,它屹立在一座高耸的山塬上,城外的空间狭窄无比,只有南北两面可以通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极难攻陷的城池。再靠近了看,可以看见城墙上点满了火把,许多守兵正从中往来,但从大体数量上来看,怎么都超过千人。
    这令傅晞等人大吃一惊,他们听了刘羡的建议,昨日已经探查过,发现城内确实只有五百守卒,怎么突然翻了几倍?于是赶紧找了个城郊的汉人来问,一问才知道:原来征粮的铁弗人逃回来后,立马就向周围胡人下令,让他们到城中协助守城。仅仅一个下午,他们就招来了两千多人。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有些畏惧,打算就此撤离,但刘羡却气定神闲地笑道:
    “不要慌,我的计策已经奏效了,你们按照我的策略,四散开来,先在塬下纵火,然后在远处挥舞火把,高声呼喊往城内靠,只要在城下绕上一圈,这座城池已经是我们的了。”
    这个计策听上去非常荒谬,难道指望吓走铁弗人吗?但仔细想来,对于众人也没有什么损失,也就接受了。
    很快,家丁们兵分两路,从一南一北开始放火,焚烧秋夜的枯草残枝,滚滚黑烟冲天。在低垂的夜幕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低垂的云层边缘染成火红。
    火势渐弱时,泥阳城南北附近出现了无数火把,从城内方位望去,南北两片火把仿佛燎原火势一般,千军万马朝林城侵袭过来。
    在这瞬间,传来胜利的呐喊,欢呼声直入云霄再反射过来,彷如挟带雷电一般,在如此情景下,防守泥阳城的胡人们顿时出现了骚动,似乎为这些景色感到胆战心惊。
    但在这之后呢?离城门越来越近的家丁们心想,我们是不是该停下,就此撤退了呢?
    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还没有走到泥阳城下,泥阳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
    紧接着,一群胡人从城门中鱼贯而出,在火光下打出一面白幡——那是投降的象征。
    直到斛摩根与贺干临从中走出,提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到刘羡面前,和他有说有笑时,傅晞等人都还是茫然的。只有傅畅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府君是事先派了一队胡人在泥阳城外,等到铁弗人仓皇逃回泥阳城后,号召胡人一起守城。他们就趁机混进了泥阳城内。
    到了深夜,刘羡在外虚张声势进行恐吓,城内群龙无首,意见不一,这伙人直接发难,拿下了城内的死硬派,投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好高明的手段!
    傅畅在心中赞叹后,立刻端正颜色,问刘羡道:“不知府君可有婚配?”
    “啊!”刘羡正准备入城检阅,没想到突然听了这么一句,被吓了一跳,问道:“世道问这个做什么?”
    “若府君尚无婚配,畅尚有一姊,佳龄十八,才貌俱佳,只是苦无合适的对象,尚且待字闺中。若府君不嫌弃……”
    刘羡听得大汗淋漓,连忙摆手拒绝道:“多谢世道好意,但我已有妻子曹氏,如今尚在洛阳。”
    “曹氏……”傅畅听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再次问道,“不知府君家中可有未嫁的姊妹?”
    刘羡这下又吃惊了,他听傅畅继续道:“傅畅今年十七,尚未婚娶,若蒙府君不弃,愿娶令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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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