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孝雷亭之战(4k)

作品:《晋庭汉裔

    第223章 孝雷亭之战(4k)
    十日时间真是一晃而过,这一日,天刚一亮,泥阳的军号就响起来了。
    军号响起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比较茫然,但随后苍穹下又响起了密集的鼓声,鼓声隆隆,怒涛般驱赶了众人的睡意,同时大家也就知道,这是到了约定出兵的时候了。
    鼓声的来源是泥阳城南,显然这就是集结的地方。等到众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很轻易地看见太守刘羡,此时他一身戎装,胡坐在一块木制的高台上,周围立着八座军鼓,身后的地上插着八十来面白虎幡。在阳光的照射,春风的吹拂下,旗幡猎猎作响,使白虎张牙舞爪,更显威严。
    来的也不止是临时组建的郡卒们,此时已是深秋,百姓们都闲来无事,此时听到号声和鼓声,都来观看,导致城头、营外到处都是人,有百姓、有士子,有胡人、有汉人,男女皆有,城内几乎为之一空,观者如堵。
    在这种广大目光组成的压力下,郡卒们不由自主地想维护自己的体面与自尊,抬首挺胸,竭力走出更好的队列。
    由士人们担任的将领更是如此,由于是事先约好了装装样子,朱球等人都是身着儒服过来,准备郊游的。走到校场上临时改变了主意,赶紧换上了戎装武冠。就连傅晞这般体质衰弱的,也是如此。
    大概人都是虚荣的吧,在这一次,这三千新卒走出了十来日里最好的一次队列。这段时间里,刘羡也就是让他们练习队列,跟随旗鼓,并没有再教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只走队列,不演阵法,当然是不难的,但一旁的贺干临还是忧心忡忡,他对刘羡低声道:“府君,只靠这些人,恐怕还是打不了什么仗吧?”
    刘羡回道:“我怎么会指望他们打仗?拉出来吓吓人的,真正要见血的还得是你我。”
    刘羡的计划早在十日前就想好了,他先是威吓,称不出兵会被军法从事,又假意说出兵只是装装样子,不准备对敌。如此软硬兼施,总算是把北地的士人们唬住了,让他们同意出兵。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如今利用鼓声召集民众,给士人与士卒施压是第二步,至少可以保证让他们不是一个松懈的态度去奔赴战场。
    等士卒们聚齐以后,刘羡便当众挺身,慷慨激昂地说道:
    “诸君,此前铁弗为鲜卑所逼,背井离乡,南逃梁山,是何等之凄凉?是天子仁义,以庶民何辜,百姓何苦,不念两国之故仇,故而借地安抚。孰料其贼子野心,矢志图叛,以贪戾之徒,袭我堂堂之师,得一时之肆虐,伤万民之农时。此仇此恨,岂能宽介!”
    “今北地都尉张光,与我义同兄弟,他骁勇善战,省爱民役,危难不损德操,仁义泽及兵士。为羌贼困于孤山,守志数月不屈。我今日出军,不为其它,志在为其解围!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按军法,若能斩敌一级,赏布帛一匹!斩捕贼首虏一人,赏布帛百匹!陷阵者赏布帛百匹!斩旗杀将者千匹!”
    重赏之下,士卒群情涌动,挥手高呼道:“杀贼!杀贼!”
    刘羡随即当众折箭,执剑指天发誓,誓言道:“不破贼子,绝不还城!”
    新卒、丁壮举兵高呼:“破贼乃还!”
    周围百姓也随之高呼:“破贼乃还!”
    那些带兵的士人们见此情形也无不变色,他们至此才明白,自己已经被刘羡绑上了贼船,此时想要再休战退兵,已经是全不可能的了。
    而后是当众授旗,按照寻常军制来说,应该是百人授一旗,但刘羡并为了恐吓羌人,虚张声势。因此直接降低至五十人授一旗,这导致数十面旗帜在军中升扬起来,自有一股凛凛威风在。
    刘羡最后将自己的八字安乐旗帜从包裹中取出来,当众挂在最高的旗帜上,高声道:“出发!”
    这么大的声势,马兰羌那边自然也不会不知情,尤其是两日之前,刘羡还特地派人到马兰羌中,约战说:“尔等若有豪气,不妨率军到孝雷亭,我们两军对垒,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
    马兰羌这边收纳了一部分从泥阳逃出来的胡人,早就对刘羡万分提防,只是顾及到泥阳城防坚固,所以不敢去攻打,便一直在马兰山与泥阳城之间犹豫徘徊,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听到刘羡主动约战,其首领麻余有些难以决断。前来投靠的休官齐纳说道:“这个新太守只不过是获得了些晋人士族的支持,招揽了一些流民,仓促之间难以习战,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大人只要举众应战,必能取胜!”
    麻余思考片刻后,觉得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就同意了与刘羡的约战。
    这一日,他们收到刘羡整兵出军的消息,留下一千人继续围困梁塬,四千人便按照事先约定,直接向孝雷亭开进。
    相较于逼仄的马兰山山道,孝雷亭确是一块极为难得的平地。或者说丘陵之间的地势较为平缓,不至于高来高去,近三里的宽度,至少足够两军在此处展开。
    晋军先羌人一步抵达此地,等到羌人能看见对方的时候,只见灿烂的阳光下,大地一片金黄,晋人旗帜高悬,队列严整绵密,一阵风吹过来,低垂的白虎幡顿时张扬起来,露出旗幡中隐藏的爪牙。但下方的晋人却岿然不动,好像一大片沉默的冰雪。
    麻余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回头看自己麾下的兵士,他们还来不及列阵,在黄土里和张光对峙了过两个月,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精气神上似乎输了晋军许多,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
    他把休官齐纳叫过来,指着对面的晋人道:“你前番对我说,晋人不过是充满凑出来的流民,再夹杂一下士族的家丁,并没有多少战力。可我现在满眼看到的,是严密的军阵,晋人将士中目中有铁,哪里是能轻易取胜的?”
    休官齐纳也有些难以理解,他对麻余的责问无话可说,看着对面的军阵,摸着脑勺自言自语道:
    “莫非这个刘太守会巫术?撒豆也能成兵?”
    刘羡当然不会撒豆成兵,实际上就是在装样子。在来的道路上,他已经对那些士子们承诺,他们不必参战,只需要带着兵卒在后面装腔作势,摇鼓助威便成了。
    事实上,现在晋人中的甲胄都捉襟见肘,除了刘羡从夏阳带来的斛摩根、贺干染两部近四百人穿着甲胄,剩下的甲胄只剩下四百套。刘羡只能让列阵者最前面的士卒穿上甲胄,至少这样看起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好似全军上下都身穿精甲一般。
    为了壮大声势,刘羡把军鼓也交给了傅晞他们,让等会刘羡交战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在后面擂鼓助威。
    也正是有了这些安排,才有了羌人眼中似乎极为强大的晋军。
    刘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吓得羌人必然不敢贸然将全军压上。这时候,刘羡仅以一部出阵来挑战,羌军也会以稳妥为上,以相应的人数来应战。只要杀退对面一两阵,打得对面胆怯,自己就能够取胜了。
    不过即使做了如此多的计划,刘羡的胜算仅仅只有五成。因为对方若是不中计,或是自己露了怯,那就笑话大了。身后那批人根本不可能打什么硬仗,稍有不对,便可能如落流水般散去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刘羡交上了好运。
    刚刚准备出击的时候,双方似乎听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异响,一开始还以为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但渐渐地众人又感觉不对,似乎是石子在山坡上滚落的声音。大家往声源处望去,只见南面山坡与苍穹的交线,也就是天际线,逐渐冒出了百来名黑影,远看就好像蚂蚁一样渺小。但这些黑影在山坡上稍稍停顿,似乎观察了一下情形,终于完全在山坡上显露出自己的身影来。
    竟是百余名骑兵,他们没有打旗帜,但是身着铁甲,很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晕,使得人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即将交战的双方都愣住了,同时也生出些许骚乱,不知道这是哪边来的援军。
    但毫无疑问,对于都缺乏骑兵的两军而言,这支骑队足以改变整个战场的态势。
    而后,这支骑军义无反顾地朝着晋人们奔驰过来。
    这在晋人军中的紧张气氛更甚,他们还以为是羌人从哪里请来的铁弗人援军,试图趁机袭击晋军。但好在这些骑兵的阵列并不严整,最前面的骑士更是脱离了队伍,孤身向晋军驰来,这才化解了部分敌意。
    刘羡远远地看见那人过来,也想不明白来者是谁,正匪夷所思间,听见对方用激动的心情大声道:
    “兄长,好久不见!”
    刘羡闻声大喜,原来来的是结义兄弟李矩!
    他立刻策马迎上去,在两军将士面前大声欢笑,然后并辔走到一处,阳光灿烂下,两人相互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世回,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前天听说到兄长的名字,终于在今天赶到了!”
    原来,李矩此前随雍州刺史解系参加了美阳之战,但在战败后,他主动负责断后。断后本来是一个极危险的差事,但因为溃兵太多,铁弗人不愿意招惹仍有阵型的李矩所部,反而放过他们,去追杀那些失去秩序的溃兵,这让李矩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在战后,李矩本想返回长安,结果发现铁弗人占据了渭桥,断去了去路。走投无路间,他见周遭全是美阳之战的溃兵,自己又对这次溃败深以为耻,便想办法在武功始平一带活动,一面收拢败兵,一面设法击溃周围的叛军。这半月时间下来,也收拢了有两千余人了。
    在前日,他率众到池阳周遭,试图找当地士族讨要些补给。不意从当地士子口中得知,刘羡已经收复了泥阳,当真是喜不自禁,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就率骑兵先往泥阳赶来。他收拢的两千士卒就在路上,大概再过两日,也就赶过来了。
    欣喜若狂的何止是李矩?刘羡的内心深处也响起一阵狂喜的雷鸣,美阳之战结束后,他也为李矩的命运深深担忧,如今见到他安好,还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就好像断掉的臂膀凭空恢复了一般。
    李矩笑说:“我刚到泥阳,就听说兄长你来讨贼了,此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我必取下贼子首级,作为兄长升迁的贺礼!”
    刘羡也极为开怀,有了这百余骑兵的加盟,战场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自己,不需要再犹豫什么了。他指着远处的梁塬,对李矩道:
    “世回,景武兄就在那儿!还记得两年前,我们三人在河东力挽狂澜,诛杀郝散。今日你我三人又在此地相聚,这莫非不是天意吗?我和你一起上阵杀敌!”
    说罢,他对身后的傅晞等人高呼道:“擂鼓!杀贼!”
    鼓声顿如风雷大作,同时斛摩根在一旁吹起进攻的号角。在这激扬澎湃的音乐中,李矩率领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向羌人们发动冲击。
    李矩是征西军司的牙门将,牙门,即主帅军门之意,一般带领着最精锐的士卒,佩戴着全军最好的甲胄,以此来护卫主帅。李矩麾下的骑士正是货真价实的牙门兵卒,他们不止浑身上下披有铁甲,就连身上的坐骑也是头背披挂,在平原上冲锋起来,几乎是铁做的猛兽,一人便胜过数十人,一百人便可比千军。
    此时羌人见这些铁骑踏阵而来,无不惊慌失措,心中恐惧。
    刘羡紧跟着领着夏阳胡兵冲锋而上,他们手持红缨长枪,将铁骑冲垮的阵型继续撕裂,形成一道倒卷的波浪。
    那些原本是准备旁观的士族们,也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两军相接的一瞬间,他们就判断出来:己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没有人会拒绝成为胜利的功臣,于是剩下的人也都欢呼着加入战场,哪怕他们并没有经过多少训练,也没有多少合适的甲胄,但行动与呼声就足以让羌人更加溃不成军。
    这是刘羡目前为止最顺利的一场战斗,在一个时辰后,孝雷亭的平原上遍布着鲜血,被割去首级的尸骸四处横陈,可这里面属于汉人的尸体少之又少。
    一些羌人试图逃入马兰山,但张光看出刘羡大胜,当即带兵从梁塬上冲下,堵住了逃亡的山道。余下的羌人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纷纷放下武器向晋军投降。
    当士卒们疲累又高兴地把麻余、休官齐纳等人的首级递给刘羡看,刘羡鼓励了他们几句,转首对傅晞说道:
    “悟根兄,您帮我记一下功劳簿吧!”
    “功劳簿?”
    “对,数一下首级,写完后,把这些尸体都埋了,不要立京观,以后时日尚长……”
    说罢,他立刻去见正向此处走来的张光。
    两人又是一个拥抱,这感觉真是奇妙。明明他和张光没有多少交情,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仅仅只是打了三仗后,两人就好像是不言自明的好友了。
    张光笑道:“哈哈,怀冲,没想到还能再见,你那晚派人射箭书,我还以为看错了……”
    刘羡则道:“景武兄,上次你不辞而别,我甚是遗憾,没想到今日再见,你变瘦了。”
    “一朝不慎,让三州败坏至此,我心忧啊!焉能不消瘦!”
    张光叹了口气,问道:
    “怀冲,不说笑了,我被困此地,好久没收到消息了,现在关中局势如何?朝廷有没有消息?”
    “关中局势还是很坏,至于朝廷……”
    刘羡对此也有些茫然,他孤身来到北地,长安的消息还能知道一些,但洛阳的消息是全然不知的。按理来说,现在洛阳那边已经得知美阳之战的结果有半月了,贾谧、张华他们这些人,到底商议得如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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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