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沤室

作品:《汉吏!

    第109章 沤室
    “二三子随着髳长宴飨。”
    郭解挥了挥手:“本吏与缇骑还要巡视公田,是否窝藏了郡邸的逃吏,郡邸长说了,三天内不把人抓回去,你我笞二十。”
    军假吏郑重点头,很快明白了郭解的意思。
    张骞不在了。
    需要军假吏带着材官拖住日字宅院的髳长和上百名披甲县卒。
    公田?
    髳长听到一句公田,恍然。
    难怪,这名军假吏坚称逃吏躲在叔齐里。
    原来是借着追捕逃吏,跑到乡野的邑里索要别敬贽礼。
    公田指的是苑囿陂湖、园池山泽、水产品、渔税、盐铁、园地等产出。
    髳长暗自松了一口气,热络带着十多名材官一起跪坐在客室宴飨,虽然这些人是寻常士卒,却是长安来的士卒,不可怠慢。
    他目送郭解带着两人装模作样的离开,看似是巡视公田是否藏匿了逃吏。
    实则是搜罗叔齐里值钱的物产。
    只要不是过来搭救翁、妪拐骗的细君。
    随他去了。
    反正又不是髳长损失财货。
    髳长带着军假吏和材官进入客室,跪坐在案几后面,一起飨食,粗略说出郡邸长派遣军假吏过来的目的。
    县三老略微心安。
    叔齐里位于霸陵塬,沟壑密集,道路闭塞。
    暂时不知道郭解提拔郡邸长。
    否则,县三老早就吓出一身冷汗。
    县三老仍旧以为郡邸长是外戚窦氏的宾客,杜医曹整日忙着儿子迎娶窦氏细君,多日没有派人前往叔齐里。
    长安拐骗的细君卖到代国,耽误了。
    县三老也不知郡邸丞换了人,以为还是西道诸杜的人,把郭解当成自己人。
    “父。”
    里吏做事谨慎,远远的跟在旁边,瞧见郭解带人朝着西北隅走去。
    他慌忙走进客室:“郡邸官寺的那名军假吏,还有缇骑,朝着沤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军假吏和十名材官心中一惊。
    难不成被发现了。
    军假吏和十名材官一手拿着黍酒陶碗,一手握紧腰间的环首刀。
    “无妨。”
    县三老摆手道:“你族叔是郡邸丞,郡邸官寺的军假吏听从你族叔的命令,这趟过来抓捕逃吏,无非是想捞些别敬贽礼,叔齐里的黄麻也算颇为有名,那位军假吏离开邑里的时候,送他几经子麻。”
    经子是麻的数量,相当于一捆。
    麻用来织造麻布,等同于用于织造的蚕丝。
    麻,即苎麻。
    分为青麻、黄麻,叔齐里的黄麻质量上乘,在霸陵邑算是有名的土产。
    县三老提到叔齐里的黄麻,老脸出现几分自得,看一眼似是有几分不悦的材官,不耐烦的说道:“你呀,做事整日疑神疑鬼,莫要触怒了长安的少吏,郡邸官寺的少吏难得来一趟,哪有不送些土产的道理。”
    军假吏的神色一松。
    看来,误会他们是索要别敬贽礼的蠹吏。
    里吏暗道难不成真是我疑神疑鬼?
    他只能离开客室,再次走向西北隅的沤室,继续跟在郭解的身边。
    沤室沤麻需要大量的河水,叔齐里的西北隅有一条灞水的支流,这处邑里依水而建,一条宽阔的河水穿过西北隅的里墙,朝着更远处的沟壑流淌。
    苎麻无土不生,色有青、黄两样,每岁有两刈者,三刈者。
    两刈是一年收割两次,三刈是一年收割三次。
    叔齐里的苎麻是一年收割三次,县三老依靠有名的黄麻,又是一年三刈,贩卖到长安九市,甚至是卖到洛阳城西的金市,城南的南市。
    赚来许多钱帛。
    郭解来到西北隅的沤室,瞧见一条宽约两丈半的河流,将近五米宽,水面泡着许多藤条一样的细条,中指粗细,就是收割好的苎麻。
    河边建有几座简陋的积。
    积,即仓库。
    仓库的周围用四根柱子支撑,没有础石,顶部用蒲苇、茅草做的屋檐。
    一些光着上身,只穿一条麻袴的里民,正在搬运一束束苎麻,扔在水面,泡好以后又搬上来。
    搬到麻布襦裙的妇人面前。
    妇人们把藤条一样的苎麻,撕去外皮,这种黄色的皮就是黄麻。
    光溜溜的荆条已经没有用处,倒也不用浪费,柔韧很好的荆条,用来编制箧、簏等器具卖钱。
    妇人们拿起旁边的麻砣,绩麻用的工具,压住麻皮,把麻皮一丝丝分细,准备捻麻线、织纱。
    不过,在绩麻以前,麻皮需要在阳光下晒干。
    晾晒过后,麻皮继续用水浸泡,只能浸泡二十刻(五小时),方能开始破析(xi),也就是用麻砣把麻皮分成一丝丝的细丝。
    郭解的到来,引起里民的警觉,满是老茧的手掌在麻袴上擦了擦手,随时准备拔出腰间的短剑。
    里民的眼神飘忽不定,神色紧张,时不时看向一座夯土积库。
    用来存放苎麻的积库,只有四根柱子,四面透风,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挡。
    那座积库却不同,周围是夯土版筑的厚实土墙,大门紧锁,窗牗也只有一个很小得到孔洞用来通风。
    即便是身材矮小的孺子也不能从窗牗爬出来。
    “砰!”
    卫广手中的金吾,直接砸在一名里民的后背,瞪着眼睛说道:“本吏是长安的缇骑,再敢乱看,把二三子的眼珠子抠出来。”
    里民消瘦的后背,瞬间出现一道红肿的印痕,险些砸进旁边沤麻的水面。
    众多里民听说过缇骑。
    祸害乡里,也是里民又怕,年幼时又羡慕的五陵少年。
    往往都是被缇骑羁押到寺互狱。
    霸陵塬消息闭塞,愚昧的里民把缇骑当成掌管两曲上千名正卒的军侯。
    按照汉代徭役,里民直到五十六岁都要服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吏,就是服役时掌管上千名正卒的军侯。
    在里民眼中,军侯不敢招惹的五陵少年,却被缇骑抓进寺互狱。
    缇骑比起军侯的地位更高。
    里民登时吓得畏畏缩缩,想起自己遭受什长的打骂,什长却被掌管五十人的队率打骂,队率上面还有掌管百人的屯长。
    屯长上面还有掌管五百人的曲长。
    曲长上面方是军侯。里民吓得噤若寒蝉,缩着脖子,继续搬运苎麻,不敢再直视郭解,只能用余光时不时瞥几眼。
    郭解迈步走向夯土积库,站在窗牗的旁边,装作搜罗值钱土产的样子,趴在窗牗上朝着积库内看了一眼。
    大白天,积库内却是一片昏暗,看不清其中藏了什么,时不时传来一道哼哼唧唧的声音。
    外面看不清积库内。
    站在窗牗口的郭解,却能被积库内的人看见。
    积库内的一人,瞧见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穿着官寺的皂衣,用力挣扎起来,试图发出声响,引起郭解的注意。
    “哈哈。”
    里吏带着一肚子狐疑走过来,瞧见郭解站在沤室的积库门口,大惊失色,急忙挤出一个笑脸:“积库都是一些用来纺麻的麻砣、纺轮、梭子,没有多少值钱的土产,上吏想要几经子黄麻,尽快开口,小吏立即安排伍人去拿。”
    该死!
    诱拐的细君中最桀骜难驯的一名嬖人藏在沤室积库。
    香肤柔泽,素质参红。
    比起女人还女人。
    父准备献给代王,用来图谋郡三老。
    万万不能被发现。
    “小孺子!”
    郭解瞪他一眼,喝骂道:“杜邸丞派遣本吏过来缉捕逃吏,早就有言在先,三日内不能把逃吏抓回去,用藤条笞二十,到时,是你代替本吏笞,还是你父代替!”
    他一脸的贪色,小声说道:“苎麻纺成黄麻,不能沾水,更怕遭到风雨的侵蚀,这座积库修筑的坚固严密,肯定藏着许多黄麻,你我兄弟一人少说能分走十几经子的黄麻,打开!”
    “上吏!”
    里吏急忙上前拦住郭解,满头冷汗:“不能打开,若是族叔知道你们擅自打开积库,别说笞二十,就算是笞三十都有可能。”
    “砰!”
    郭解一脚踹在里吏的心口,蛮横的说道:“聒噪!再敢阻拦本吏抓捕逃吏,把你抓进郡邸狱,当做逃吏的同谋处罚。”
    “嗯!”
    里吏闷哼一声,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在地面不停的抽搐,险些被郭解一脚踹死。
    周围的里民吓一跳,急忙过来搀扶,却没有一个人呼喊有贼人。
    里民从两人的交谈中,听得出来,郭解是西道诸杜的自己人,只不过是个贪婪的蠹吏,借着缉捕过来索要黄麻。
    里民心中暗暗窃喜。
    叔齐里的黄麻果然有名,就连长安的上吏,还有缇骑都会过来索要一批黄麻。
    郭解看着不停抽搐的里吏,暗自冷笑,等到救走掠卖的细君,你的下场和杜医曹的独苗儿子一样。
    割开喉咙,扔到密集的沟壑下。
    尸体被野狗啃食。
    “咣!”
    卫广手中的金吾大棒,直接砸开积库的门锁,急忙冲了进去:“阿姐.嗯?你是何人。”
    昏暗的积库内,只有一个满身污垢的女子,即便身上沾满了污泥,依旧掩盖不了肌肤的细嫩白皙,以及楚楚动人的姿容。
    唯一的缺点,就是胸脯小了点。
    不过,女子姝貌比朝霞、袖裁连璧锦的娇媚样子,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呼吸急促。
    尤其是女子最引人瞩目的一双狐媚眼。
    瞥了男人一眼。
    瞬间骨头都酥了。
    娇媚极了。
    “卫广!”
    那名女子喊出卫广的名字,声音清越如黄鹂:“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郭解站在积库门口,瞧见女子楚楚动人的样子,正在揣测这人是不是卫广的长姐卫君孺。
    “吓?”
    卫广一脸的惊惧,似是受到惊吓,急忙退到积库门口。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对,一脸的尴尬:“虫皇柔,你可知家姐被藏在叔齐里的何处,也藏在沤室的积库?”
    沤室附近有两座夯土积库,一座积库内关押着虫皇柔。
    还有一座密不透风的积库就在河对岸。
    虫皇柔?
    郭解看着顾盼便妍的虫皇柔,心中恍然,难怪很多公卿列侯的子孙谗他的身子。
    的确是比女人还要千娇百媚。
    被虫皇柔的狐媚眼一扫。
    再是定力深厚,也要心头乱跳,呼吸燥热。
    “给我一柄剑。”
    虫皇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家长姐卫君孺关押在邑里的弹室,就在这条沤麻河水对岸,附近有不少伍人看守,手中拿着涂抹迷药的短弓,切记小心,莫要被伍人捉拿。”
    虫皇柔的声音清越,愠怒的声音,也像是女人的娇嗔。
    郭解摇了摇头,扔过去一柄二尺剑,让开积库门口,不敢与虫皇柔有过多接触。
    积库附近有一口水井,虫皇柔提着郭解扔过来的二尺剑,走到水井旁边,清洗身上的污垢,露出白嫩的肌肤,又是一副半湿带水的样子。
    越发灵秀动人。
    郭解立即挪开视线,看向沤麻河水的对岸,寻找里墙后门的弹室。
    他是直男,不好这口。
    “拦住那人。”
    里吏瞧见虫皇柔被放出来,大惊:“快点去叫人,把伍人和里民全部叫来,掠卖的事如果被官寺发现,谁也逃不了一个城旦舂,活活累死,快去敲响沤室的大釜。”
    “噗!”
    郭解手中的环首刀扔了出去,一刀贯穿里吏的脖子,当场杀死他。
    “聒噪!”
    郭解杀气腾腾的说道:“已经找到人,不用再留手,杀!杀了这些该死的掠卖者。”
    莽通、卫广立即冲向里民,冲到大釜旁边,铁椎、金吾不停的砸在里民脑袋上,敲烂一个又一个试图敲响大釜的里民脑袋。
    郭解大步上前,踩着里吏的尸体,拔出贯穿脖子钉在黄土地地面的环首刀,开始宰杀沤麻河水旁边的里民。
    妇女们吓傻了,发出一声声尖叫,瑟瑟发抖,趴在地面不敢乱动。
    虫皇柔冲洗干净,扯下来一块麻布,随便擦了擦身体,拎着一柄二尺剑朝着县三老的宅院跑去。
    郭解提醒道:“髳长带着上百名县卒正在客室的门口宴飨,你小心行事,不如跟着本吏解救了卫君孺,再去抓捕县三老。”
    “不用。”
    虫皇柔握紧二尺剑,狐媚眼一横:“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一刻也等不了,当前就要宰了那群掠卖细君的老庸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