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皇帝退步了?

作品:《大唐,我妻武则天

    第319章 皇帝退步了?
    一直忙到未时中旬,阎立本才起身朝着甘露门而去。
    他是宰相,不需通报便能入阁,一路来到甘露殿外,门外的值守内侍瞧见他后,拱手道:“见过阎公,您是来求见圣人的吗?”
    阎立本道:“正是,圣人可在殿内?”
    那内侍道:“圣人正在临湖殿处理奏章,下官派个人引您过去。”
    派了一名年轻内侍,引着阎立本朝临湖殿而去。
    不一会,远处便能看到南海池和观湖台,皇帝正坐在观湖台,埋首处理政务。
    阎立本立足等候内侍通传,不一会,皇帝传他过去觐见。
    李治刚好处理完了奏章,见阎立本过来,朝他笑道:“阎卿来的正好,朕来了棋兴,与朕对奕一局吧。”
    阎立本应诺一声,在李治对面坐下,王伏胜摆棋盘时,李治则问起他来意。
    阎立本道:“臣是来向陛下汇报一下秦岭恢复的情况,永徽七年在长白山种下的松树、榕树,都已经有一丈多高了。去年也在终南山,种下二十万棵新树苗。”
    李治道:“很好,年初的时候,卢卿向朕汇报,去年关内道的耕田数量,不减反增,增加了五千亩,这可是贞观五年后,第一次出现。这说明咱们没有白费功夫!”
    阎立本心想,这不仅仅是种树的功劳,还因田制改革,以及这两年关中没有打仗共同导致。
    不过皇帝既然高兴,他也不会说这些不识趣的话。
    阎立本又道:“终南山的护林措施,已大致完成,接下来,便可重点在首阳山培植林木了。”
    李治忽然抬手,道:“等会,不是从去年才开始在终南山种树护林吗?怎么才一年,就转向别处?”
    阎立本道:“回陛下,终南山能种树的地方,差不多都种完了。”
    李治放下手中棋子,沉声道:“不对,朕看过奏报,终南山砍伐严重,怎么只能种下二十万棵树?”
    阎立本支吾道:“其他地方,不太方便种树。”
    李治道:“为何?”
    阎立本低声道:“回陛下,终南山有很多园林别院,占据了大片地方,此处难以种植林木。”
    李治双眉一扬,道:“朕记得下过旨意,不许在秦岭修建园林,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违抗朕的旨意?”
    阎立本道:“其中大部分园林,都是陛下下旨之前修建。”
    李治沉声道:“那也不行,必须拆除,此风不可涨!”
    阎立本道:“要全部都拆,恐怕不太好。”
    李治忽然凝视着阎立本,道:“阎公,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不必试探朕,是有人阻拦你拆除吗?”
    阎立本赶忙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明,终南山上,有些个别园子,不太好拆除。”
    李治道:“哦,谁的园子?”
    阎立本低声道:“比如燕太妃的园子,此园是越王为太妃所建避暑之用,也是其一片孝心。”
    李治沉默了半晌,道:“关中耕田为大,其他的一切都要让路。燕太妃和越王的事,朕来处理,还有别的困难吗?”
    阎立本拱手道:“此园若能拆除,别的也都容易了。”
    李治点点头,抬手道:“阎卿坐下吧,咱们继续奕棋。”
    一局棋下完,阎立本输了三路,告退离去了。
    李治起身来到观湖台,凭栏远眺,此时夕阳西下,落日将湖面染成炫丽的橘红色。
    晚风吹拂,将李治的衣袖吹的猎猎作响。
    李治忽然抬了抬手,道:“伏胜,去甘露殿,把令狐德棻和敬播的奏章拿过来。”
    王伏胜应了一声,不一会便打了个来回,将两份奏章亲自拿过来了。
    这些奏章李治虽看过,却没有批复,原本不准备去理会,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李治回到桌旁坐下,拿起玉笔,在两份奏章上各自留下批复。
    虽然驳斥了二人意见,却是以探讨的方式回复。
    写完之后,他命王伏胜送去门下省,门下省官员自会将其送回两人手中。
    李治正准备再下命令,忽然注意到武媚娘从远处走了过来,玉屏跟在身后,手中端着药膳。
    李治走到桌旁坐下,接过药膳,却是一碗秋梨膏,朝武媚娘笑道:“皇后辛苦了。”
    武媚娘单手支颐,微笑的望着李治吃着药膳,问道:“陛下可尝出今日药膳,与平日有何区别?”
    李治听了后,又舀了一匙,细细品味,却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
    武媚娘也不继续吊胃口,笑道:“今日的秋梨膏中,加了寿归。”
    李治目光一亮,道:“可是长寿村的寿归?”
    武媚娘道:“正是呢。长寿村的村民都已回到村子,房屋也已重新修建,村民们都知是陛下恩德,特意让郭道真带着寿归,送到武府,借妾身之手,将心意传达给陛下。”
    李治感慨道:“朕并没有做什么,他们应该感谢张钟。”蕴含着村民心意的秋梨膏,果然比平日美味了几分。
    李治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玉汤匙,盯着武媚娘看了起来。
    武媚娘温柔浅笑,道:“陛下,怎么了,妾身今日的妆没化好吗?”
    李治笑道:“怎么会,我只是突然想起你和我提过的一件事。”
    武媚娘奇道:“何事?”
    李治道:“我好像记得你提过,燕太妃与你是亲戚。”
    武媚娘面色微红,道:“是的,算起来的话,她是我姨表姊。”
    李治点点头,道:“媚娘,明日辰时三刻,你召她入宫一趟,代我向她安抚几句,让她不必担心终南山的事。”
    武媚娘更加奇怪,凤眼微眯,道:“为何安抚?”
    李治便将终南山燕太妃园子要被拆的事,跟她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心中困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多了几分。
    听李治口气,明明答应阎立本要解决此事,为何反而安抚燕太妃。
    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他对秦岭之事极为看重,不可能退步才是。
    这些困惑也只在她脑海一闪而逝,她点点下巴,道:“妾身记住了。”
    李治提醒道:“记得要在辰时三刻召她入宫,不要错了时辰。”
    武媚娘心知皇帝定有谋划,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待武媚娘带人离开后,李治又朝王伏胜吩咐道:“明日辰时正,召张文瓘觐见。”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李治上午便将政务都处理完毕,在临湖殿午睡到未时,被王伏胜喊醒。
    “陛下,张文瓘已经入宫,马上就要过来了。”
    李治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丝巾,洗了把脸,一下便清醒了。
    不一会,有内侍引着张文瓘来到临湖殿。
    “臣张文瓘拜见陛下。”张文瓘拱手道。
    李治沉声道:“张卿,朕听说你差点把燕太妃在终南山的园子给拆了,可有此事?”
    张文瓘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越王果然向皇帝告状了。”低声道:“确有此事。”
    李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那是越王给燕太妃修的避暑园子吗?”
    张文瓘咬了咬牙,道:“臣受陛下旨意,恢复秦岭山脉林木,若不能将园子尽皆拆除,将来此风弥漫,臣恐先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李治淡淡道:“话虽如此,但也要顾一下大局,越王是朕的兄弟,朕正要委以重任,你这时候拆他的园子,他还怎么专心替朕办事?”
    张文瓘沉默了。
    李治道:“怎么,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张文瓘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能力不足,难以办好此事,请陛下另选能臣,治理秦岭。”李治哼了一声,道:“你这是怪朕徇私,想撂担子了?”
    张文瓘道:“臣不敢。不过陛下若不让拆除燕太妃的园子,臣以为恢复秦岭之事,恐会受阻!”
    李治见他敢说出这样一番言论,并不怕触怒自己,心中赞赏,脸上却面无表情。
    “朕不许你撂担子,燕太妃的园子也不能拆,你退下吧。”
    张文瓘暗叹口气,拱手道:“臣领旨。”拜礼离开。
    出宫的路上,张文瓘大受打击。
    他原本就当过水部员外郎,对山水、林木的重要性,比一般大臣要重视得多。
    当初他听说皇帝要恢复秦岭林木、增扩关中耕田时,对皇帝这个政策是非常支持的。
    皇帝开通漠北商道,采集石炭矿,减少长安百姓砍伐林木,也显露出决心。
    后来朝廷将他招入长安,让他来办此事时,他心中振奋,在办理此事时,呕心沥血,废寝忘食,遇到任何阻碍,也从未动摇。
    然而刚才皇帝的态度,让他大失所望,坚如磐石的决心,也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正当他来到长乐门附近时,忽见两名内侍引着一名华服命妇走了进来。
    张文瓘瞧见那命妇后,微微一愣,随即让开身子,朝她拱手道:“下官见过燕太妃。”
    燕太妃瞥了他一眼,哂笑道:“这不是张郎中吗?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张文瓘低头不语。
    燕太妃轻笑一声,跟着内侍离开了,很快来到武皇后的立政殿。
    进入殿内,叙礼毕,武媚娘让她并坐上首,先说了一阵闲话,随即将皇帝的意思传达给了她。
    燕太妃听了此话,心道:“是了,皇帝刚才一定是把张文瓘喊过去臭骂一顿,他才那副焉样!”
    话分两头,张文瓘出宫之后,径直回到工部,一时也无心办公,坐在椅子上发呆。
    没坐一会,有文吏过来,说阎立本让他过去一趟。
    张文瓘只好起身去见阎立本。
    阎立本见他一副郁郁模样,皱眉道:“文瓘,你怎么了,陛下召你入宫一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张文瓘低着头,将刚才面圣的情况说了。
    阎立本听完后,诧异道:“这不对啊,陛下明明答应老夫,燕太妃和越王那边,他会解决。”
    张文瓘叹道:“可能是越王向陛下说了什么吧,陛下毕竟还是更信任自家兄弟。”
    阎立本一抬手,道:“不,你不了解陛下的作风,他要做一件事,绝不会徇顾私情。”
    张文瓘愣了愣,道:“那陛下为何对我说那些话?”
    阎立本沉吟了一会,道:“眼下老夫也猜不透,先等上几日,静观其变吧。”
    两日后,国子监内,令狐德棻和敬播相对而坐,正在煮茶。
    两人都是朝堂上,年纪最大的几位官员之一。
    人年纪一大,观念就不容易转变,两人也是如此。
    每次皇帝有什么违背制度的事情,他们都会上奏反对。
    虽然每次奏章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他们却从不间断。
    在他们看来,上奏劝谏是做臣子的责任,皇帝听不听,那就没办法了。
    然而这次情况却不同,皇帝竟批复了两人的奏章,还送了回来。
    两位老臣见皇帝这次没有无视他们,顿时大受鼓舞,这几日经常聚在一起,探讨着该如何回复皇帝,才能劝动皇帝。
    敬播接过令狐德棻递过来的茶,却没有喝,而是放了下来,道:“令狐老兄,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也许用得上。”
    令狐德棻眯着眼笑道:“昨晚张柬之来老夫府上拜访,也和老夫说了一件事。”
    敬播笑道:“那您老兄先说。”
    令狐德棻神色一正,道:“听说虞部郎中张文瓘在终南山拆除那些违规别院时,拆到了越王母亲燕太妃头上,结果被皇帝召入宫中,斥责了一顿。”
    敬播也肃然道:“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事,咱们不如把此事也加入奏章中,劝说陛下,如何?”
    令狐德棻道:“怎么劝呢?”
    敬播道:“你想啊,藩王不在长安,尚且在终南山违规建园,若是在长安领职,以后违规之事只会更多,必定带坏朝堂风气!”
    令狐德棻捻须道:“好,就这么写!”
    两个老头子当即写好奏章,次日派人送到了中书省,到了晚上,皇帝又派人把奏章送了回来。
    皇帝依然没有同意两人的请奏,只不过,语气更软化了几分,辩驳也有些心虚。
    两人都觉得找对了脉门,又继续借着秦岭之事做文章,再次上奏。
    皇帝与两位老臣的这一番互动,很快引起朝野关注。
    有不少朝臣对秦岭之事看不过去,眼瞧着两位老臣在前面打头阵,也纷纷上奏反对越王留在长安。
    一时间,秦岭拆园之事,竟然越闹越大,越王李贞也因此迟迟得不到受职。
    虽然李贞一直隐瞒,消息还是传到了燕太妃耳中。
    她惊怒之下,立刻入宫去见武皇后。
    武媚娘还是热情的接待了她,命人奉上贡茶糕点。
    茶毕,燕太妃问起越王授官之事。
    武媚娘柔声道:“您先别急,眼下朝臣纷纷上奏,陛下也有些为难。等风头过去,陛下再向越王授官也不迟。”
    燕太妃皱眉道:“先前不就是几个老臣反对吗?怎么突然这么多大臣都反对了?”
    武媚娘露出迟疑之色,没有做声。
    燕太妃赶忙道:“皇后殿下,有什么话,还请莫要瞒我才是。”
    武媚娘端起茶杯,道:“其实嘛,就是那些大臣借着秦岭别院之事,借题发挥。恢复秦岭林木的政策,是陛下亲自下旨,故而陛下也不能因此斥责他们,故而陷入僵持。”
    燕太妃怔怔道:“如此说来,是我拖累了贞儿?难怪他不肯对我说。”
    武媚娘劝慰道:“您别太自责,此事怎能怪您?都是朝堂那些老顽固,揪着些小事不放。”
    燕太妃低声道:“罢了,我回去就让他们把园子拆了吧,反正我也只是偶尔住住,平日都和贞儿住一起。”
    武媚娘道:“这样可以吗?”
    燕太妃哼道:“我一开始不让拆,也是不满那位张郎中态度。怎能因这种小事,让陛下为难、让我儿受朝臣指责呢?”
    武媚娘听完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中暗暗一笑。
    她总算明白李治的用意,原来是想把燕太妃的园子拆了,也不因此与越王失和。
    次日,皇帝下旨,将秦岭别院全部拆除,其中也包括燕太妃的园子,随即又下旨,封越王为宗正寺卿,兼领太子宾客。
    那些上奏的群臣,见燕太妃园子被拆,只当是皇帝退让一步,也不敢再步步紧逼。
    况且越王并未拜相,也算是他们的胜利。
    越王李贞见皇帝顶住压力,给自己授官,也不好再抱怨官职太低。
    况且,皇帝先前就曾表态,让他盯着韩王,如今将宗正寺交给他,管理所有宗室子弟,显然也是对他的信任。
    一场争端就此落幕,只有少数几人能够看明白,这整件事都是皇帝在暗中操控。
    张文瓘便是其中之一。
    他见皇帝果然帮他解决了麻烦,也再次抖擞精神,投身入秦岭的恢复大计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