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头一次为会失去这个男人而感到害怕

作品:《相敬如冰

    这意思是……
    柳眉儿确实长久以来看裴芸不惯,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想置她于死地,她反拽住柳奚,用恳求的语气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奚儿,莫要一错再错。”
    柳奚丝毫不为之动摇,“有猜测便有可能,我不能任由这个可能存在。阿姐,若只我一人之过,以柳家在大昭的根基,仍难以被撼动,可若那书信被发现,柳家便彻底完了。”
    柳眉儿隐隐听出他话中意思,小心翼翼道:“你说的那书信,难道并非只与你一人有关吗?”
    柳奚闻言轻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对柳眉儿的嘲讽,“阿姐,柳家自诩簪缨世家,书香门第,难道你以为真是如此吗?若没有些手段,柳家如何能几十年身为京城三大世家而不倒,阿姐你,太天真了,父亲,叔父,祖父,柳家哪个男人是真正干净的……”
    柳眉儿若失了魂儿一般。
    不是,不是如此,她自小以柳家为骄傲,柳家多出文臣,且个个出类拔萃,她祖父身居内阁,执政为民,更是被天下百姓所敬仰,绝非他口中那般。
    “阿姐,你想想,你如今能在裕王面前如此嚣张,全靠着柳家在背后作为支撑,若柳家倒了,裕王会待你如何。”柳奚凑近柳眉儿,在她耳畔道,“阿姐可得仔细想清楚啊……”
    一盏茶后,柳眉儿虚浮着步子走出柳奚的院落,便见两个小小的身影牵着手,唤着“姑母”迎面而来,正是她两个小侄女。
    而今看着这两人,柳眉儿心绪复杂,她从前对她们极好,是因为她们是她唯一弟弟的亲骨肉。然却不知她们根本不是。
    “姑母,玉儿饿了。”年岁长一些的小姑娘摸了摸肚子,“不知为何,她们今日不给玉儿和妹妹吃食,玉儿去了灶房,那些人也不理睬玉儿。”
    如何会理睬,府内的下人知晓这两个孩子的身世,知她们只是野种,哪里还会奉她们为主子。
    她们再在府上待下去,恐是没了活路,柳眉儿自个儿也是有孩子的人,到底不忍心,她弟弟害死了陈氏,不能让他连带陈氏的两个孩子都一道害了。
    她蹲下来,“玉儿,湘儿,同姑母去裕王府寻表兄表姐们玩,可好?”
    姐妹俩对看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两日后,陈氏案开审。
    赵氏亦被传唤上堂,哭诉其与柳奚婚后,有和陈氏一样的遭遇,她不堪忍受,这才不得不给柳奚下毒以求解脱。
    在底下受审的,还有柳奚,柳奚一开始打死不认,可架不住大理寺早已寻得了大批人证。
    先是城南医馆的大夫证实,六七年前,是他给柳奚诊脉探的病,也曾为他治理过不能人道的病症,但始终没有好转,柳奚曾威胁过他,绝不能对外透露此秘密。
    如此便证明柳奚的两个女儿并非他亲生,他在婚前就知自己无法行夫妻之事,可在妻子有孕后却丝毫不疑,其中定有猫腻。
    之后被押上公堂的是那两个在柳奚授意下,玷污陈氏和赵氏的男子,那两人虽也姓柳,可却是分家之人,整日无所事事,吊儿郎当,欠了无数赌债,常被债主讨债上门,柳奚便以此拿捏他们,乖乖听从他的吩咐。
    惊堂木一拍,两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没两句便尽数招了,关于他们是如此在柳奚的授意之下,钻入被迷晕的陈氏及赵氏的床榻。
    最后,大理寺以相关刑法将这两个族中男子判以绞刑。
    但因律法中并无相关丈夫指使旁人奸污妻子的条例,因而柳奚最后只能以殴打妻子罪论,被杖一百,革去官职。
    听闻柳奚被扛回去后,又被柳家老太爷以肃正门风为名,用家法痛打了一顿,半死不活地赶出柳府,最后被赶来的柳家大夫人心疼地送去了京中一处别院养伤。
    柳家老爷还亲自登陈家门,自认教导无方,甚至于给陈家人当场下跪,赔偿金银无数。
    陈氏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不肯休,但末了,还是被陈氏的父亲命人带下去,陈父收下钱银,摇头说着人死如灯灭,此事是柳奚一人所为,与柳家其他人无关,就此作罢。
    而赵氏仍以杀夫未遂的罪名判徒五年。
    可分明她只是被逼无奈。
    裴芸乍一听得这个结果,只觉分外荒唐,这个惩罚竟比一些丈夫打伤妻子来得更重。
    她明白赵氏缘何被判以此刑,因那些男人,那些朝中的权臣们,害怕若就此轻易放过赵氏,他们的妻子有朝一日,也会做出类似之举。
    他们需保证自己在家中,绝对独一无二,不可轻犯的地位。
    裴芸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她似乎努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可真的为这两个女子讨回公道了吗?
    若有公道,赵氏便不该如这般深陷囹圄。
    陈氏案了结的几日后,东宫迎来了苒姐儿的满月宴。
    裴芸虽心有郁郁,可仍需打起精神,笑着迎接宾客们。
    来的最早的是裴家人,江澜清还带了裴重曦一道来,她这小侄儿或是随了父亲,比平常孩子要更高些壮些,近十个月的小家伙,自己扶着椅子便能稳稳站立,裴芸试着抱了他一下,好小子,份量可不轻呢。
    记得前世,她还曾逗过他,问他将来要做什么,他斩钉截铁道要像爹爹一样做武将,保家卫国,分明那时他连爹爹的面都不曾见过,也不知这一世可还是这个志向。
    不多时,宾客们纷纷到场,裴芸蓦然在人群中瞧见了沈宁朝,她走过来,冲她施了一礼,还道了喜。
    听闻她已然与京中一侯爵世子定下了亲事,来年完婚。
    裴芸见着她的心情有些微妙,恍若隔世,她与她的姐姐早已不是她的执念。
    苒姐儿被宾客们围着抱了一圈,正热闹之际,随着一人踏入,殿内陡然鸦雀无声。
    来人正是裕王妃柳眉儿。
    先头柳家之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虽柳家极力挽救声誉,但柳奚毕竟是柳眉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有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弟弟,她如何能不受影响。
    感受着四下传来的异样目光,柳眉儿只觉如芒在背,她自小被人艳羡,纵然是嫁给裕王,但因将其拿捏得死死的,面上也从来有光,不想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忍着那股子难受,正欲上前施礼,就听得一道温婉的嗓音道:“蓉姐儿,过来,看看你三妹妹。”
    柳眉儿抬眸,见裴芸冲蓉姐儿招了招手,却是一眼都未看她,蓉姐儿闻言小跑过去,踮脚去看襁褓中的婴儿。
    裴芸并不喜柳眉儿,可孩子无辜,蓉姐儿大了,并非感受不到周遭的不友好,但她正是该无忧无虑的时候,不该这么快体会到俗世的残酷。
    见裴芸这个主人家也未如何,其他女眷们便也自顾自,行完该行的礼,不再多加注意柳眉儿。
    柳眉儿却是悄然向裴芸凑了过去,看着她怀里的苒姐儿,扯唇笑道:“小郡主的眉眼更像太子妃,将来定是个不逊色太子妃的大美人。”
    裴芸扫她一眼,见她说话间绷紧了身子,笑了笑却未言语。
    她在圈椅上坐下,柳眉儿也跟着坐,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她喝茶的杯盏。
    苒姐儿正是要睡的时候,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小哈欠,琳琅殿与这待客的厅堂离得远,裴芸怕苒姐儿路上受冻,便让涟儿和乳娘暂且抱着苒姐儿去了附近一个寝宫歇息。
    大抵小半个时辰后,忽有一宫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对裴芸道:“娘娘,小郡主不知为何一直在哭,怎也哄不好,乳娘让奴婢请您前去瞧瞧。”
    裴芸蹙眉,“小郡主可是身子不适?”
    那宫人道:“并不像是不适的模样,不过乳娘已请了太医,娘娘您要不还是再亲自过去一趟。”
    裴芸想了想,同书墨嘱咐了两句,便起身同那宫人而去。
    书墨代替裴芸留在原地,指挥着宫人们招待女客,然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见她家娘娘还未回来,不由得走到厅室门口张望着,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西面出现了冲天的火光。
    那方向,是琳琅殿!
    此时,厅中有宾客似也发觉了,有人惊呼道:“呀,失火了。”
    书墨几乎是跌跌撞撞往那厢跑去,途中遇到了听到嘈杂声跑出来看情况的涟儿。
    “娘娘呢?”她问道,“娘娘是在小郡主那儿吗?”
    涟儿一脸纳罕,“姐姐在说什么,娘娘并未过来啊。”
    书墨登时面色一白,她抬眸惊惧地看向失火的琳琅殿,几乎是小跑着往那厢而去,边跑边一路抓着宫人内侍问可有见着娘娘,直到她穿过来来往往提桶急着灭火的人群,看到整个被通红火焰包裹的琳琅殿正殿,骤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很快,她听到耳畔响起一急切的声儿。
    “太子妃呢,太子妃在何处?”
    书墨抬眸看向来人,张了张嘴,却只能哭着道:“奴婢寻不到娘娘……”
    李长晔闻言,陡然看向那逐渐开始坍塌的正殿,分明清楚他派了两个暗卫时刻保护裴芸,她当不会出什么事,可心下逐渐放大的恐惧却在告诉他,若他不进去,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想起那个梦里,他因为理所当然觉得她会自救而选择了先救旁人,最后就那样永远失去了她,这一次,他再不敢心存侥幸。
    即便有人保护,她也不一定不在里头。
    裴芸匆匆步入垂花门时,瞧见的正是太子在常禄的呼喊声中,不顾一切地冲入那大火里。
    她本欲将计就计,干脆将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