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说甜言蜜语可不是挑着这个时候

作品:《相敬如冰

    李长晔边急切地喊着裴芸,边在一片灼热中寻找她的身影,外殿没有,他躲避着自屋顶掉落的火焰,行至内殿床榻前搜寻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在一片嘈杂的燃烧声中,他隐隐听到些许声响,转头透过烧毁的窗扇看到站在殿外的那个昳丽身影,然此时她却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唤着他。
    见她平安无恙,李长晔长舒一口气,心定了几分,可正欲回返,一烧断的房梁骤然坍塌下来。
    眼见那房梁往太子身上砸去,一瞬间,裴芸几乎停止了呼吸,似教人扼住了咽喉,怎也发不出声。
    她懵怔在原地,耳畔是常禄和书墨的哭喊,她却没有动作,只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
    他不会死的,因她曾经见过他老去的模样,他寿命还很长,怎可能轻易就丢了性命。
    不会的,不会的……
    书墨哭着喊了声“娘娘”,裴芸没有理会她,少顷,她双眸微张,似乎瞧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自里头走出来。
    李长晔强忍着自背后传来的阵阵剧痛,就见眼前一晃,一个娇小的身子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他听见她在耳畔哑声骂道:“你是疯了吗,明知有人保护我,我不会出事,为何还要进去!你不要命了吗……”
    李长晔无力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你无事便好……”
    他知道,闯进火中的那一刻,他想救的不仅是他,还有梦里没能救下她的自己。
    若她真出了什么事,余生他该如何度过……
    琳琅殿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厅堂处的宾客都往这厢而来,太后行在最前头,瞧见眼前这副场景,不由得惊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怎就平白失火了呢?”
    裴芸闻言登时跪了下来,“皇祖母,怕是有人想害孙媳。”
    “适才有一宫人,道苒姐儿哭闹不止,让孙媳前去瞧瞧,谁知那人行为古怪,分明苒姐儿身处旁的寝殿,可还是将孙媳往琳琅殿带,言苒姐儿或是因睡不惯那寝殿床榻,让乳娘抱回琳琅殿去了。孙媳心里惦记孩子,当时并未多想,谁知入了正殿,那人竟欲迷晕孙媳,还在殿内纵火,幸得孙媳自小学了些防身的拳脚,这才逃了出来……”
    “那那宫人呢?”太后问道。
    裴芸答:“她被孙媳踹了一脚,后见事情败露,本欲逃跑,被孙媳喊来的侍卫给擒住了。”
    她说的这些话有真有假,至少有三分是假的。
    打那宫人将她往琳琅殿引,还用蹩脚的借口解释时,她就知此人有问题,她稍稍定了定步子,瞥见墙角露出的一小片倒影,知晓有人在暗中保护她,这才敢跟着那人走。
    这是太子教她的法子。
    今日是苒姐儿的满月宴,东宫大部分的宫人都被叫去帮忙了,琳琅殿只留下两个小宫人,或在趁机偷闲,裴芸进去时,并未看见她们,她只佯作不知般,快步入了正殿。
    可才进门,那人就欲对她下手,但都来不及掏出迷药,就被两个暗卫按住了。
    裴芸试图拷问她,她不仅一言不发,竟还欲咬舌自尽,不过没能成。
    只最后被压下去时,猛然挣脱出来,将怀里的火折子扔向殿中的帐幔,一时间火舌顺着帐幔而上,一下窜至房梁。
    火烧得极快,两个暗卫打晕那人,将他拖拽出去,好让裴芸喊来侍卫将之擒住,等裴芸再回来时,却正好瞧见太子冲进火中的身影。
    公然谋害太子妃,这罪名可不轻,太后看向受伤的太子,又再那已然被烧得只剩轮廓的琳琅殿,铁青着面色道:“何人如此大胆,查,都给哀家好生查!”
    站在人群最后的柳眉儿闻言脸色苍白。
    她哪里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看来他那弟弟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兴许他从来也没真正相信过她。
    突然生了此事,众人都对裴芸很是担心,裴芸安慰着,一一送走所有宾客,便回了太子的澄华殿。
    琳琅殿虽仅主殿被烧毁,东西侧殿都尚且完好,但到底不能再住人了,裴芸只能吩咐几个乳娘收拾好谌儿和苒姐儿的东西,都送去了澄华殿两个侧殿,她自个儿也暂且在澄华殿住下。
    太医已然给太子处理了伤势,他背脊大片被烧伤,甚至抬手都会扯动伤口,穿衣极为不便。
    裴芸进去时,常禄正帮太子更衣,裴芸悄然看他一眼,常禄会意将衣裳搁在床榻上,躬身退了出去。
    她上前,拿起那外衫,见太子穿衣间剑眉紧蹙,忍不住嘟囔:“疼死你罢了。”
    闻得此言,李长晔反是轻笑了起来。
    裴芸登时更气了。
    “还笑,殿下险些就没命了,殿下不向来最是理智,怎偏生这回犯了糊涂,也不确认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李长晔淡声道:“来不及确认,孤见书墨在那儿哭,想到你可能在里头,孤一刻都等不了,唯恐就此失去你……”
    裴芸咬了咬唇,心下微动,然须臾,却是低哼了一声,“臣妾让殿下说甜言蜜语,可不是挑着这个时候。”
    她替太子系好衣裳,又道:“让臣妾瞧着,这人大抵是柳家派来的,除却柳家,臣妾实也想不到旁人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让他们恐惧成这般,不惜用这种法子,誓要将臣妾置于死地,就算害不死臣妾,也要焚了臣妾的琳琅殿。”
    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辰,想是因着东宫举办满月宴,人员繁杂,是最好混进来的时候,加之此时琳琅殿没什么人,同样最易下手。
    柳家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甚至不惜冒得如此大的风险,用如此漏洞百出的法子也要除掉她。
    那宫人也是死士,看她暴露后自尽得那么干脆,裴芸怀疑她是不是原打算在除掉她后,存着亦留在这场大火中,将自己这凶手一道毁尸灭迹的打算。
    如此,届时又如何调查背后指使之人,谁又能想到会是柳家所为呢。
    毕竟裴芸如今这么笃定,是因着她有前世的记忆,再以此推断,可旁人没有。
    李长晔眸色浓沉如墨,少顷,问道:“你觉得裕王妃可有参与其中?”
    裴芸笑了,“她胆子小,就算有这个心,怕也根本下不了手害人。”
    且她心思似乎都写在脸上,今儿见她一直往她杯盏中瞥,别是本打算趁机向她下毒。
    裴芸思忖间,自觉手被太子握住,“柳家之事有孤在,你不必担忧,孤知晓你一直放不下赵氏,即便将来柳家落败,赵氏恐也摆脱不了那五年的牢狱之苦。”
    太子说的对,裴芸垂了垂眼眸,她的确一直替赵氏感到不公。
    “故而孤给你寻了个帮手。”
    “帮手?”裴芸疑惑地看向他。
    李长晔颔首,“本来她该今日早就能到,但好似来迟了……”
    “的确来迟了,适才才知今日这东宫如此热闹。”
    他话音才落,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人无视常禄的阻拦,径直跨了进来。
    那人身着棠红织金海棠湖绸衫子,湖蓝缠枝牡丹纹绣花百迭罗裙,发髻上的钗環随着步伐摇晃,举手投足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加之那张即便上了年岁依然娇媚动人的面容,令人根本移不开眼。
    “三姑母。”李长晔忙起身相迎。
    “着实好些年不曾见过晔哥儿你了,你倒是未变,还是那不苟言笑的死样子。”
    妇人说罢,视线自太子幽幽转向裴芸,上下打量片刻,笑道:“这便是晔哥儿你的媳妇吧,好生美貌的女子。”
    打太子喊出那声“三姑母”,裴芸还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吗。
    这便是她仅耳闻过,却从未见过的安宁长公主。
    她忙上前施礼。
    她公爹庆贞帝登基后不久,西北动荡,罕鞑几欲攻破溢霖关,大昭一度抵挡不住,只得求和。
    罕鞑贪心不足,不止索要金银财物,更提出一个要求,便是求娶美貌闻名天下的安宁长公主。
    彼时朝廷局势尚且混乱,且即便元成帝再暴虐无道,她公爹也是谋反夺取的皇位,无法得到京城一些皇亲宗族甚至是世家的认可,虽她公爹心下不愿,可内忧外患,百般无奈之下,还是只能将安宁长公主送去和亲。
    直至庆贞十三年,罕鞑大败于大昭,在庆贞帝的要求下,罕鞑将安宁长公主送还,彼时的安宁长公主浑身是伤,看着庆贞帝的眼神唯有痛恨。
    庆贞帝心下愧疚,特为她在京城建了一座公主府,可她不愿待在京城,干脆离京南下,在江南水乡安居。
    但这位安宁长公主的声名并不好,不少人说其整日沉溺声色,放荡不堪,还在府上养了二十来个面首。
    裴芸明白,太子缘何称她为帮手,要说庆贞帝这辈子对谁有愧,安宁长公主定在其中。
    但她没想到庆贞帝和太后都请不来的人,会因太子相邀,轻易答应返回京城。
    安宁长公主自顾自在椅上坐下,抿了口茶水,眼眸一扫,“晔哥儿在信中只与我提了一嘴,我也不甚了解,只知京中那些迂腐不堪的臭男人们又开始欺凌女子,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京城,裕王府。
    甫一抵达府门口,孩子们便哄闹着争相跳下马车。
    裕王见裕王妃久久不出来,掀开车帘,便见她坐在里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的了,看你出门时便是如此,既怕她们笑话你,你又何必要去呢。”
    柳眉儿横了他一眼,不言语,只抱着四皇孙李谚默默下了马车。
    行至后院,裕王忽而顿下了步子,迟疑片刻道:“本王好几日不曾去凝儿院里坐坐了,听闻诣哥儿这两日不大舒坦,本王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