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远迎
作品:《泰昌大明》 第557章 远迎
“写了什么.”丁白缨站住了。“你要是那么想知道,刚才还在校场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侯镇帅?”
“我要是敢问侯镇帅,现在问你干什么?”丁修白了丁白缨一眼。“不能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丁白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望向众人,满脸歉然地说道:“就是我师兄最近会来威宁办差,所以就请侯镇帅把我的差事都停了。这次牛毛寨的行动,我应该不能不与大家同行了。”
“陆千户哪天来威宁啊?”李显笑着问丁白缨道,“弟子想拜一拜这位师叔。”
“你可别乱叫,我可不是.算了,”丁白缨懒得推了,“我不知道。那封公函上也没有明写,只说了‘不日’将来。”
“百总大人,”胡增寿挪到丁修的身边,小声地提议道,“咱们要不还是改个时间,把这‘不日’等过去再前往牛毛寨吧?”
“你这是怕了?”丁修瞥了胡增寿一眼。
“我,我也没法儿不怕啊。”胡增寿讪讪笑道,“咱们这些人里,就属丁师傅武艺最高。少了她,仿佛自断一臂啊。”
在营休整期间,丁白缨无偿且不厌其烦地教授了他们很多实用的功夫。而且但凡是一对一的比武切磋,丁白缨几乎就没有输过,哪怕是那种牛高马大、一身蛮力的壮汉,也会被丁白缨找到破绽击败。
“鬼知道这‘不日’是几日,”丁修迈开步子,继续朝着驻地的方向走。“陆千户要是一个月之后再来,咱们怕不是还得等一个月啊?再说了,侯将军要是问咱们为什么报了行动却不行动,你要我怎么讲?外出的粮食袋儿都给咱准备好了。”丁修说的侯将军是指侯世禄的儿子,狩猎营的坐营将侯拱极。
“百总大人,咱们多拉一些人吧。”阎年跟上去提议道。“攒个五十人队。”
崔老六的眉头立时就是一皱,他心道:又多二十个人分钱?
“五十人?你觉得她一个人能顶二十个?”丁修耸肩一笑,竖起大拇指反手指了指丁白缨。
其他时候,丁白缨非得给他顶回去再嘲讽两句不可,但这会儿,她却满脑子都是重逢的场景。根本没心思接茬。
该用什么面目见他呢?见了之后要说什么呢?丁白缨不知道。
“这”阎年也语塞了。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在下原本就觉得三十人不太够。胡三之前说,那几个牧场被一个牛录管着。但一个牛录可是有三百丁,即使分散在各个牧场里,一个牧场也能匀不少人。而且现在奴贼撤围回去了,各地的守备必然更加森严。咱们去的人少了,指不定就是羊入虎口了。”
“人多了怕是也不好隐蔽行踪吧?”丁修说道。
“五十人其实也不算多。只要注意侦查,缓慢推进就行了。”阎年说道,“要是中途被发现了,咱们及时撤回来就是。这总比过去之后发现完全啃不动,然后窝窝囊囊地退回来要好。而且人一旦多了,就算走不到牛毛寨,也能打一些沿途的小寨子,或者伏击奴贼的马队。我听说那些南蛮通常就是这么做的,收获颇丰。”
丁修被说动了,但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也没指挥过那么多人啊。”
“五十人算什么,您迟早要当大官儿的。”阎年迎上去就是一个瓷实的马屁。“有镇帅的钧命在口,有百总的腰牌在手,还怕他们不听命?”
“嗯!”丁修颇为受用,但还是绷着脸色没有把脑袋往天上扬。“要是侯将军同意再给我拨人,那我也就试试吧。”
“要不,”丁白缨突然说道。“我还是跟大家一起去吧。”
胡增寿眼神一亮,但没说话,只望着丁修。
“为什么?”丁修诧异问道。
“我觉得还是不能因为这种私家小事就置大家于不顾。”丁白缨半真半假地说道。
阎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丁修一眼,发现丁修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本质,于是说道:“丁师傅,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您想不想的事情了。”
“阎老什么意思?”丁白缨歪头。
“因为您刚才看的,是锦衣卫请巡抚衙门给总兵府发的公函。”阎年委婉地说道。
“对啊!”丁修很快就领悟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你要是跟我们走了,我也没法儿跟侯镇帅交代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城里等着陆千户吧,别给大家添麻烦了。”
丁白缨气血上涌,立刻就要反驳,可是她的话还没吐出来,那口气就散了。
————————
初夏的蝉鸣突然被铁器的刮擦声给掐断了!
当来自威宁营的骁骑又转过一个山坳时,对面林鸟惊飞处,蓦地升起三支鸣镝哨箭。下一刻,来自奉集堡的一百二十名轻骑分成了三股——左右两翼各三十骑张弓搭箭抢占高地,中路六十骑平端火铳封死隘口。整套战法分明是边军应对建奴游骑的架势!
“竖旗!”侯世禄的暴喝声震得山道碎石簌簌滚落。
掌旗官猛抖缰绳冲出队列,“威”字织金大纛迎着河风霍然展开。八尺旗杆底部包铁的铜箍重重磕在嵌地的青石上,迸出几点火星。
从奉集过来的把总在三十步外勒住战马,护心镜随着喘息剧烈起伏。他遥望着迎面而来的总兵甲胄,高声问道:“我是奉集堡的陈桥!敢问来人是侯镇帅吗?”
侯世禄扯缰横马,镶铁护臂故意撞得甲片铿然作响:“陈把总好大阵仗啊!”他的目光扫过对方仍在微微发颤的弓弦,突然用马鞭敲了敲自己的镶银鞍桥:“莫不是把本镇当成劫道的奴贼匪兵了?”
“收队!”陈桥凛然大喝。奉集堡众人这才陆续收铳聚拢。
陈桥滚鞍下马时,皮靴正踩碎半截枯枝。他牵着马,快步来到侯世禄的面前,躬身拱手行礼道:“末将接到的命令只说护送袁兵宪,不料遇见侯镇帅,警惕过度,唐突冲撞,还望恕罪。”
“呵呵,”侯世禄宽容笑道。“警惕才好,陈把总无罪可恕,不必多礼。”
“多谢镇帅!”陈桥行礼再拜。
“袁兵宪所在何处?还请领我拜会。”侯世禄问道。“袁兵宪就在”陈桥的声音被身后的马蹄声淹没了。他回头看去,奉集堡的骑兵们正如潮水般从中分开,露出按辔而出的袁可立、陆文昭,以及环绕在他们身边的锦衣卫们。
“不才袁可立,见过侯镇帅。”袁可立策马上前时,山风恰好掀起他的青袍外罩,露出锁子甲的下摆。而落后半步的陆文昭则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护卫距离。
“末将侯世禄,拜见袁兵宪。”侯世禄先是深深地看了袁可立一眼。接着又借还礼的姿势,在陆文昭的身上飞快地扫了两眼。
只见这个随从左手虚搭在腰刀上,既不像普通的随从,也不似寻常的边军。但侯世禄也无法就此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在公函里说要找人叙旧的陆姓锦衣卫千户。
“袁兵宪一路辛苦,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侯世禄等了一小会儿,见那个随从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就又对袁可立说起了客套话。
“不敢,不敢,”袁可立笑着说。“侯镇帅亲自来接,反倒是叫我惶恐。”
“袁兵何必如此客气,”侯世禄笑着说道,“巡抚衙门早有行文,让我好生招待二位,我岂敢怠慢?”
“二位?”陈桥面露疑惑之色。
袁可立先是一愣,随后一凛,接着灵机一动,望向身后招呼道:“高千总!”
京营的骑兵果然只能聊充门面。哪怕只是一场虚惊,他们也没能和陈桥手下奉集堡骑兵配合,反倒自己乱了阵脚。袁可立招呼这会儿,高千总还在手忙脚乱地命令京营骑兵聚拢。
“在呢!”高千总遥遥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将收拢骑兵的差事交给了两个随行带队的百总。他驱马过来,脸上写满了局促与尴尬。
“这位是京营的高千总。”袁可立向侯世禄介绍。
“末将京营神枢左哨千总高扬,拜见侯镇帅!”高千总行礼道,“麾下士卒如此丑态,让侯镇帅见笑了。”
“高千总莫要自责,没见过血的兵都是这样的,溃几阵、杀几阵自然就好了。”侯世禄何等人精,这一拉一扯之间已经明白袁可立是有意要向陈桥隐瞒锦衣卫的存在。
但为什么既要向陈桥隐瞒,又要专门告知自己呢?侯世禄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袁兵宪,”陈桥望着袁可立,向身后指去,“既然侯镇帅亲迎至此,队伍业已重新集结,末将便告退回堡了。”
“陈把总且慢。”侯世禄收拾心情,伸手虚拦,铁甲护臂在日头下晃出寒光,“既然已经到我威宁地界了,何不带兄弟们随我回营喝碗羊汤?辰时刚宰的老山羊,此刻该炖出三寸脂了,香得很!”
陈桥的拇指在刀柄的缠革上摩挲了两圈,“侯镇帅的美意末将心领了。但若去了威宁,今天就回不了奉集了。”
“嘿,”侯世禄轻哼一声,“瞧你这话说的。你本来就要去威宁的嘛!”
“是要去威宁,但李镇帅没让末将过夜啊。今夜若是不归,明天指定吃军棍。”陈桥抚着马鬃笑道,“末将和麾下士卒已经承您老的情,省了不少脚程了,不敢再叨扰。”
奉集、威宁之间也就六十里,中间又有平整过的坦途相连,对于纯骑兵来说,只要没有阻碍,不作停留,还能辰出酉归。但要是吃一顿再歇一阵,只怕就得顶着月亮回营了。
“你这人忒死板了些!”侯世禄摆手佯怒道,“要走赶紧走。不然我就叫人把你绑去了。”
陈桥哑然一笑,抖臂行礼,“袁兵宪,侯镇帅,高千总!末将就此告辞,保重!”甲片随抖震动,叮当乱响。
“保重!”袁可立、侯世禄、高扬还礼,陆文昭也默默地拱了拱手。
陈桥回到队伍后不久,总算整队完毕的京营左哨骑兵,也从左右分开的奉集标营骑兵中穿了出来。他们在一片轻蔑与嘲弄的视线中穿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回望。
“丢人!”高扬红着脸,也不敢抬头。即使,袁、侯、陆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
抵近正午的耀阳将太子河染成赤金,三骑并辔踏碎山道斑驳的光影。
侯世禄居左而行,玄甲肩吞兽在日头下泛着乌沉沉的光;袁可立居中挽缰,青袍下的锁子甲随马背起起伏伏,沙沙作响;陆文昭错后半蹄居右,粗布箭袖被山风掀起时,隐约露出内衬的牛皮缠腕。
三人的正前方,威宁营总兵标下的骁骑雁翅排开。哪怕是在两镇间相对安全的地带行军,他们控缰的手指也始终虚搭在骑弓弣位上。每过百步便有两骑自动离队抢占制高点,待大部通过才回归本阵。
京营那一百二十人马瑟缩在三人身后,倒像是被中隔的锦衣卫和殿后的标营骁骑保护着。
“袁兵宪身边那位壮士应该就是陆千户了吧?”侯世禄偏过头望向陆文昭,脸上满是笑。
袁可立刚要接茬,陆文昭却已经侧过身,正对侯世禄了。“下官陆文昭,拜见侯镇帅!”
“先前看陈把总那个样子。”侯世禄笑着问道,“奉集堡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陆千户也来了辽东吧?”
“应该还不知道吧?”陆文昭看了袁可立一眼。袁可立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陆千户此来是专为我威宁?”尽管侯世禄自信自己没有犯过那种需要派出锦衣卫来逮拿的大罪,但此时,他的眼里还是难免闪过忙乱之色。
侯世禄语气如常,表情也没怎么变。不过袁可立还是很容易地就品出了缇骑骤至给侯世禄带来的惊扰。他大包大揽地解释道:“陆千户并不专为威宁而来。他的差事只是陪随不才上任。之所以途径威宁,也只是因为不才执意北上沈阳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