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品:《冒牌王爷

    他只是看到他,就热泪盈眶。
    他的陛下果然比从前更加瘦削,皮肤也黑了一点,那张脸棱角更突出,但更加沉稳刚毅,比从前多了份一代雄主的气势。
    只是那威仪之外,也残留有战争带给他的创伤和戾气,像是在寒风里赶了太久的路,连同他的灵魂都透着寒苦。
    他仰头看向苻煌,看到他干裂的嘴唇,真想此刻就亲上去,濡湿了他的唇。
    此刻万众瞩目之下,却只能躬身作揖,声音微哑,道:“臣弟恭迎皇兄凯旋。”
    苻煌看着他下了马。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苻晔。
    立在人群最前头。
    此刻鼓声喧天,金钟玉罄齐鸣。文武百官按品级依次排列,文官持象牙笏板列东,武官挎仪刀列西,更有上万京中贵族男女华服丽妆,熙熙攘攘又井然有序,全都热烈注视着他。
    但苻晔站在那里,便夺去了他所有目光。
    他瘦了许多,但身形似乎比分别时候挺拔了一些,看着他泪光闪动,犹自克制着。
    这张脸真是他叫无数个夜晚魂牵梦萦。
    礼乐俱停,瞬间便寂静的只有风声,鸿胪寺卿激动地高喊:“拜!”
    随即万人齐齐跪下,迎接圣主归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陛下凯旋,千秋伟业,盛世昌平!!”
    声可震天,在茫茫四野里回荡。
    他却走了两步,将要跟着众人一起拜他的苻晔抱在怀里。
    苻晔一惊,瞬间便只感觉热流袭了满身,腿都要软了。
    他们的衣袍都很冷,但他们的心都一样热。
    苻晔此刻什么都忘了。
    忘了礼法规矩,只伸手回抱住苻煌。
    他没有闻到熟悉的药味,没有感受到他的体温,但是对方抱得很紧,足以填满他的心。
    太后上前一步,道:“皇帝回来了。”
    苻晔这才松开苻煌,微侧身拭去眼泪,站直了。苻煌改牵住他的手。
    寒风吹得他们的衣袍抖动在一起。
    苻煌看向众人道:“平身。”
    此刻众人皆在,苻晔稳住心神,只手指微微颤抖,苻煌的手似乎更显筋骨,也更加粗糙了,指腹冰凉,而他的手在暖阁中养的却比从前还要白嫩,苻煌握得很紧,让他感受到冰凉的刺痛,这点刺痛给了他真实感,叫他眩晕。
    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像是太冷,衣袍下的身躯都像是拉满的弓。
    他不敢再去看苻煌,苻煌也没有再看他。
    秦内监并章珪,徐宗源等人也都纷纷下了马。
    秦内监眼睛还是红的,他怕人看到,只微微低着头,身上红袍簌簌。
    接下来便是他们之前在宫里就排演过无数遍的欢迎仪式了。
    首先便是整场仪式里最隆重的祭天环节。
    苻晔在前引领苻煌往祭坛走,甚至于都不敢回头看他。
    风很冷,而他通身如火烧,冷热相撞,让他整个人似乎都陷入那种亦真亦假的幻觉里。
    他身上穿的是亲王蟒袍,但颜色是玄黑色的,叫苻煌有一种他从前穿自己衣袍的错觉。他跟在他身后,看他衣袍上起伏的金纹,还有那细白的脖颈,雪中春信的香气袭来,仿佛只瞬间就掩盖住了他这些天鼻息间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角声起,奏的是《炎精开运曲》,羽声起,奏的是《天命有德》,编钟起,奏的是《凯旋歌》,
    八佾舞起,他们走到祭坛之上。
    祭坛上设九龙金漆宝座,覆明黄云龙幄帐。皇帝登坛祭天,献苍璧,献黄琮,献玄璜。
    紧接着李盾等四个金甲卫托举着玄铁铠甲置于兵戈案上。
    谢相跪呈最近绘制的疆域图,苻煌当场加盖皇帝玉玺。
    接下来便是苻晔了。
    他捧着可调动御京司军的兵符,双手奉给苻煌,道:“臣弟幸不辱命。”
    抬眼看向苻煌,和苻煌目光对视上,便又垂下头去了。
    苻煌接了,交给身后的秦内监。
    苻晔又双手呈上金册。
    金册上记录了苻煌平定天下的战功,这些将来都会写上史书。
    他将金册呈上以后,便往后退了两步,身后有风袭来,他腰间的黑玉龙纹牌撞到蹀躞带上,发出阵阵清响。
    整个仪式苻晔都进退有仪,看起来堪当皇室表率。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像是绷到极致的弓弦,只需要苻煌轻轻一拨,他就会溃掉。
    仪式结束以后,他退到太后身边。
    太后慈爱地问他:“太冷了么?”
    苻晔点头。
    太后命人取来一件缀满碎玉的凤凰斗篷,披在他身上,对苻煌道:“这里风大,皇帝请上象辂,接受京中百姓瞻拜吧。”
    苻煌却对苻晔说:“桓王与朕同车吧。”
    太后:“……”
    算了,皇帝建了这么大的功勋,又与桓王分别这么久,小小地满足一下他这个愿望,也没什么。如今做过监国的桓王已经颇有政绩,已经不是皇帝可以轻易欺辱的了。
    而且今日万民同贺,苻晔也有功劳,理应和皇帝同祝。
    于是太后看了苻晔一眼,对苻晔说:“去吧。”
    苻晔心中狂跳,微微垂首戴上帷帽:“是。”
    象辂是专为苻煌凯旋而做的御车,寓意“万象更新”,车身主体金色,雕刻着精美的金龙银云,车辕车轭等部位镶嵌着象牙薄片,车篷以珍贵的丝绸制成,上面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悬九旒玉藻,就连车帘都是用金丝编织而成。车轮巨大坚实,辐条粗壮,整个御车气势恢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苻煌先上了车。
    苻晔紧抿着嘴唇,和秦内监对视了一眼,便跟着进入车内。
    众人都跪在地上,看着他们一黑一红,被帘幕挡在里头。
    这里距离城门还有段距离,车内放着暖炉,铺着软垫,暖香浮动。
    苻晔也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发抖起来,倒像是这突然一冷一热,身体有些受不了。
    苻煌直接伸手将他抱过来,抱在膝上看他。
    苻晔的脸还隐藏在帷帽里面,眼睛倒像是受了惊的鹿一样黑漆漆的颤动,刚才仪式上那种端正大方的风仪似乎一下子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
    他拂去他的帷帽,露出他泛红的脸。
    苻晔呆呆地看着他,倒像是痴了傻了。
    但他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被爱意吞没掉了。
    他抵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有些冰凉,苻晔的额头却滚烫。
    他们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他问他:“看傻了?”
    苻晔只泪珠子滚落下来。
    他这模样真是太美了。
    不枉他千里万里裹着寒风赶来。
    他啄去他的泪水,很咸的泪水,吃到嘴里却像是甜的。
    外头秦内监的声音颤悠悠传来:“陛下起驾!”
    马车一动,苻煌就亲了上来。
    苻晔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主动张开了嘴巴,他们缠勾在一起,那触感像是瞬间将他们都点燃起来。
    苻煌一把按下他的头,叫他躺着承受他暴烈的扫掠侵袭,苻晔只能不断地下咽,嘴角流着津水在他怀里发抖,最后竟然抖到呜咽出声,精神先于身体崩溃,在漫长的思念和许久没有的气息的灌汇里达到了高,潮。
    苻煌近乎贪婪地亲他,他的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们经历的不只是漫长的分别,还是无数个随时可能会生死两别的夜晚。他们都被这场战争折磨地丢了半条命,如今他们拼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一半他,一半他。
    这多么像是一场梦,在寒冷的冬季里感受到心爱之人鲜活的体温。
    苻晔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埋在苻煌的怀里哽咽,苻煌也不安慰他,只不断亲去他的泪水。
    苻晔又去蹭苻煌的脸,他的脸历经风霜,比走的时候粗糙了一点,也很干燥,他就用嘴唇全都啄一遍。
    苻煌的眸子却阴郁下来了,大手握着他的脖子,往上捋,粗糙的指腹在他脖子上留下两道红痕,苻晔抬起了下巴,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将他的脖子掐断。
    和他冰冷的皮肤一样,他好像被杀戮和死亡浸淫太久,此刻的灵魂已经蜕变,比从前还要更阴鸷强势。
    外头秦内监轻轻敲了一下车窗,说:“陛下,王爷,要进城了。”
    城内的锣鼓声震天,御车还没进去,便听见那满城的声浪如狂涌的浪扑过来。
    苻晔从苻煌身上爬起来,擦了眼泪,说:“好多人都在等你,天不亮就在这守着了。”
    他的眼睛水亮,像是迫不及待要苻煌看他如今的荣光。
    两队身着黄色锦袍的卫士,步伐整齐划一,从天门鱼贯而出。他们手中高举着黄麾仗,那黄麾以金黄绸缎为面,装饰着璀璨的明珠与华丽的羽饰,在日光下仿若流动的金色云霞,形成一条金色的通道,一直延伸至象辂即将驶来的方向。御车还未至,百姓们便欢呼起来了。
    不断有人投掷红色纸花到天街上来,还有梅花松柏枝,红色的纸花漫天飞舞,尖叫声,呼喊声中交缠在一起,好像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章珪等有功军士特许骑马在前开道,在那漫天的欢呼声中,看到有雪花纷纷落下来。
    红花白雪,簌簌而下。
    车帘缓缓卷起来,那呼喊声便涌进车里来。
    数万人拥在天街两侧,看到身穿黑色金龙袍的皇帝和披着金凤红斗篷的桓王殿下并坐在御车上。
    陛下雄材伟略,立下千秋功业,桓王贤能爱民,更是百姓之福!
    陛下一代英主,霸气威严,桓王简直美到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