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作品:《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源族残魂始终躲藏于暗处, 不肯现身。
    如今他这条命,是何等的金贵重要,全族血海深仇, 皆维系在他一人身上,不容丝毫闪失,所以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源族残魂以为, 他乃世间仅存的源族人。
    他必须坚强地、勇敢地, 走向那条注定孤苦无依的复仇之路。
    这条路, 他不会遇到伙伴, 也不会拥有并肩同行之人。
    但现在——
    他找到了他。
    他竟找到了他!
    原来,他曾感知到的同源气息,便是那抹红色身影吗?
    源族残魂无法形容他此刻的狂喜与激动,倘若他有眼泪, 想必早已涕泗横流。
    只是这年轻的红袍男子,到底是谁?
    为何他身负源族与妖狐两种血脉?
    不仅如此,他的来历,他的身份,他被封印的气息与力量,还有他与灭族仇人搅合在一起的理由……
    所有攸关他的事情, 通通都令源族残魂好奇不已。
    莫急!莫急!源族残魂暗暗提醒自己, 待他成功将他带走, 他们自有时间相认, 再相互了解, 再增进彼此的感情。
    他们都是源族人, 同根同脉,同仇同恨,何愁不能并肩御敌?
    源族残魂如获至宝地看着丹卿, 一双被喜悦覆盖的眼瞳,因极度兴奋,竟呈现出妖冶的金色。
    他痴迷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丹卿,状若疯癫,甚至喃喃自语道:“属于你我的世界,很快就会到来,很快,很快的……”
    传送阵内,战况依旧焦灼。
    丹卿一时不察,手臂被紫葵草尖刺所伤,鲜血瞬间染红衣袖。
    危急时刻,丹卿全然顾不得此等小伤。
    然而古怪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与他们斗得难舍难分的好几株藤蔓,竟倏地往后倒退。
    紧接着,这几株紫葵草落地生根,迅速生长出新的繁茂藤蔓,它们与诡谲的紫葵草完全不同,它们不仅不再攻击丹卿等人,甚至有意帮衬他们,竭尽全力地,拼命阻挠后方紫葵草的进攻袭击。
    两种紫葵草相互纠缠拼搏,新生紫葵草终是不敌,它们被霸道的魔化紫葵草汲取完所有力量,终是萎靡干枯地凋落在地。
    战斗之余,姬雪年还有闲情在旁边幸灾乐祸:“哟,它们怎么回事啊?这是起了内讧啊?继续打呀!你们怎么不打了?”
    丹卿眉心紧蹙,红唇亦抿成一条线。不知为何,就在几株紫葵草失去生命的刹那,丹卿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般,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与难过。
    然而局势不容丹卿深思缓和,他只能把脑子里的荒诞念头,彻底压下去。
    默默看了眼丹卿,以及那些嗜其血后的紫葵草,容陵心知不能再等。
    给自己施了个保护阵,容陵闭目启唇,随即快速默念法诀。
    不过须臾,他额头布满雨滴般大的汗珠。
    冷汗如涓涓溪流,沿着容陵坚硬的眉骨、下颔,源源不断淌进衣衫。
    容陵全身皆已濡湿,如同水里捞起般狼狈不堪。
    一点金光,就在此时,浮现于容陵额心,随即烟消四散。
    虽极力隐忍,容陵还是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黑血。
    与此同时,九重天的天帝容渊,猛地脊背一僵。
    顾不得满殿群臣,容渊赫然起身,他怔愣在原地,瞪大的眼睛里,有震撼有不可思议,也有为人父者的痛心与疼惜。
    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容陵的神骨,竟生生断裂了。
    ……
    半月后。
    凫丽郡。
    浑浑噩噩中,丹卿知道自己睡了许久。
    他数度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
    终于,当识海慢慢蕴养充盈,丹卿也从昏暗中幽幽醒来。
    望着悬在头顶的鹅黄纱幔,以及古朴雅致的厢房布置,丹卿茫然地眨眨眼,颇有些理不清状况。
    他怎会在如此陌生的地方?
    他似乎应该在黑崖,没错,他们分明被紫葵草所困。
    容陵呢?还有姬雪年,他们人呢……
    一个鲤鱼打挺,丹卿猛地掀被起身。
    赤足行在沁凉玉石铺就的地板,丹卿双目慌张,张嘴便急切呼喊:“容陵?容陵!容……”
    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丹卿,你醒啦!”
    刚及弱冠的少年,正脆嫩地立在阳光之下。
    他就像初初长成的一颗树,哪怕并未完全脱离青涩,隐隐约约已能窥见将来的稳重模样。
    “崖松?”丹卿不可置信地揉揉眼,怀疑自己是否看错,“是我幻觉吗?崖松你怎会在此处?不对,我现在还在凫丽郡吗?容陵呢,我依稀记得,我与容陵姬雪年被困黑崖,后来……后来好像是九重天……”
    崖松笑眯眯地,把丹卿扶到床畔坐下,他当然知道丹卿最挂念什么,立即回答道:“你且放宽心吧,你都没事,太子殿下和白帝也是无恙的。”
    待丹卿情绪稍微镇定,崖松才捡次要的事情,慢慢说给丹卿听。
    “这里是凫丽郡,半月前,九重天派遣三万天兵天将,将你们从黑崖成功救下,但魔主浮屠却伺机逃脱。到底是魔域之主,还是有些本事傍身。”
    “另外,那些从溶洞找回的失踪仙人,仙界也正在寻求解救之法。”
    “你们获救后,太子殿下当日便随天兵返回九重天,白帝倒是在凫丽郡逗留了三五日,想等你醒来再告辞。奈何长辈再三催促,你又迟迟不醒,他这才启程返回长留。”
    “喏,这是白帝留给你的传音镜。他说等你醒来,可随时随地联络他。”
    丹卿摩挲着银白镜面,犹豫两息,他还是没能忍住,低声询问道:“容陵呢?他可有留什么话给我?”
    崖松哪里看不出丹卿的期待,他迟疑地摇摇头,按照容陵吩咐的言辞,回答道:“不曾留话。”
    “他可有受伤?”
    “大抵没有。”崖松挠挠头,“反正我是没瞧出有伤的样子。”
    “没负伤便好。”
    黯然垂眸,丹卿牵唇一笑,笑得着实勉强疲惫。
    他身体如今仍虚着,精神本就萎靡,此时听崖松一番话,更是蔫蔫恹恹。
    容陵既没受伤,为何就这般径自走了?连句简单微末的话语,也不肯给他留吗?
    他究竟是形势所迫,还是冷情无心?
    分明溶洞内,他们已有转圜融洽的趋势。
    容陵也向他承诺,待事情结束,他有话同他坦白,他会与他好好地谈一谈。
    这些话,可还作数吗?
    “丹卿,你要吃些果子糕点嘛?”崖松有意哄丹卿高兴,美滋滋道,“我买到了你在凡间爱吃的松露糕哦。”
    “是我爱吃,还是你爱吃?”丹卿神色果然松快许多,他下意识就想抚摸崖松脑袋,就像对待人间的小鹰般,不过丹卿的手刚伸出去,便察觉出不妥,正要收回之际,崖松却颇不自在地把头凑到丹卿手边,嘴里直嘟囔,“说好了,一日只能摸一次的。”
    丹卿忍俊不禁,便加倍揉搓了好几把。
    他一直都知道,人间小鹰是只小可爱,原来仙界的崖松,也是只大可爱啊!
    “你还没说,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崖松整理着略凌乱的头发,眼神闪烁道:“唔,我刚闭关出来,反正没什么事做,便打算四处逛一逛,游历一番。”
    丹卿不是很相信,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崖松,语重心长道:“你身为新任族长,怎会有这般闲工夫?你老实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现在可是鹰祖传承人,厉害着呢!”崖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族中自有经验丰富的长老操持,我毕竟年轻,需要储备多方经验。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先跟你回青丘增增见识吧。”
    回青丘?
    提到青丘,丹卿顿生几分心虚愧疚。
    那日他悄悄离去,虽不是什么大的过错,但也绝非理所当然。
    狐帝宴祈可有愤怒生气?
    “我可能还得耽搁一阵子,再回青丘。”
    说着,丹卿开始翻找乾坤袋中的通讯石,看是否有新的信件留言。
    崖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反正我闲,你去哪儿玩,我便跟着你一起嘛!”
    丹卿好笑:“我哪里是去玩,我办正经事儿呢。”
    崖松:“那我就陪你办正经事呀。”
    丹卿果然找出几封未读通讯。
    他边看边回崖松,口吻颇纵容:“行行行,你且先跟着我吧。”
    所有信笺中,有大半都是容婵公主的。
    丹卿匆匆阅览,眉心逐渐拧起。
    最初容婵大多都在打探,问他是否已顺利见到容陵,新的两封,容婵不知如何知晓了他与容陵分开的现状,言辞很是激动起伏。
    其余几封,来自于云崇仙人与徐君迁。
    徐君迁传给丹卿的,是一张喜帖。
    他竟要成婚了。
    而拜堂对象,并非文昌帝君。
    握着烫金的灼红喜帖,丹卿神色怔忪,他垂眸静静望着喜帖,眼瞳仿佛也被晕染成夺目的绯色。
    喜柬之上,与徐君迁并排的,是个陌生名字。
    九重天神仙千千万,丹卿不识得,实属正常。
    徐君迁,当真放下文昌帝君,放下凡尘那段美好的爱恋了么?
    犹记得渡劫前,丹卿曾引领徐君迁,熟悉兜率宫的大小事务。
    那时的徐君迁,眼神晦暗,气场低迷,一身深受情伤磋磨的狼狈不堪。
    彼时丹卿尚不理解他心境,直至渡劫归来,丹卿懂了,徐君迁却又告诉他,往事俱已逝,既然旧爱不可追,自当用新的情爱覆盖陈年往事,这样才不算辜负此生漫漫韶华。
    丹卿指尖用力攥着喜柬,都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