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暗算

作品:《光明世界

    接上话,林婵说着说着,想到伤心处,放声悲哭,劝也劝不住,痛快哭一场后,揾泪拭涕,这才起身辞去。
    萧老太太揉额:“哭得我头也痛了。”
    李氏道:“可不是说,哭两声就算了,嚎天嚎地的,能把死人嚎回来?就他俩夫妻感情真,我们倒假活一场似的。”
    老太太道:“一年不见,她倒像换了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有些道理。”
    李氏问:“这是何意哩?”
    老太太道:“她随云彰去了南方,所见所识,皆是行商的市井小民,见利忘义之鼠辈,无了官家女儿的风范,甚是可惜。”又道:“先前她说那话,坏人不收收好人,无人感恩甚么的,恁不像样,张口就来,颠倒黑白,冤枉我不是,我哪怕当下人面,也常说云彰最明事理,为人最宽厚,比我养的儿子都强,府里开销用度,大多是他补贴,要念他的情,莫因他商人身份、鄙薄他,要似见着大儿那般尊敬他,这几句,我是不是从不离口?”
    李氏道:“可不是怎地。说话阴损哩,让云彰化成厉鬼,来带我们走。若不是母亲要忍,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怕她做甚!”
    老太太听了来气,说道:“蠢妇,大局为重!与她何必多做口舌之争,惹毛了她,就地披麻戴孝,抚棺哭灵,这年节还过不过?旻哥儿还娶不娶?”李氏哑口无言。
    老太太懒再理她,问惠春:“祭灶办的如何?”
    惠春回道:“办得可顺,往年九爷主持,今日换了五爷,也像模像样的,取下灶前灶王像,燃香拜祭,供奉蔬食饧豆,礼数尽后,再盆里焚化了,只等年除迎新灶王来。”
    李氏道:“就怕灶王飞升半空,听到这里哭声惊着了。”
    老太太骂道:“闭紧你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惠春道:“看不出九奶奶,倒是个有主意的,这么短短功夫,把甚么都安排好了。”
    老太太道:“俗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她幼年时,我就觉比旁的女孩儿聪慧、有胆识,否则哪会允肯与旻哥儿订下婚约,奈何她父亲受灯油案牵连,风光不再,否则嫁给旻哥儿,不比徐家女儿差半分。”
    正说着,听帘外禀报:“大老爷、旻少爷来了。”
    李氏忙站起身迎,萧肃康先进房,目不斜视,径往榻前请安,后随的萧旻,淡淡唤了声母亲,李氏见他半肩有浮雪,揩帕子欲拂掉,他已走过去了。
    老太太让他俩坐下,命惠春看茶,笑问:“你俩怎有闲空来这?”
    萧肃康道:“听闻母亲身子不爽利,心里担忧,便来了。”
    老太太道:“我是急火攻心,现已好了!”
    萧肃康接过茶问:“母亲服了甚么灵丹妙药,见效甚快?”
    惠春轻轻道:“少爷吃茶。”萧旻无甚表情,接在手里,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老太太道:“我急火攻心,还不是为云彰的事,想年节喜庆日子,要置丧摆棺设灵堂,锣鼓细乐吹打,一众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好不晦气。这也算罢,最紧要旻哥儿与徐家女儿的婚事,居丧期间不得嫁娶,想来烦恼。”
    萧旻道:“不过三年,我等得起。”
    李氏道:“说胡话不是,徐家女儿可等不起。”
    老太太道:“谁也等不起。”
    萧肃康道:“云彰与我们非同族血亲,应不受刑法约束。”
    老太太道:“是你片面之想,云彰当年走的明路进萧府,岂能说不认就不认,平昔恼你仇你的不少,好容易寻着时机,必定大放厥词,寻根究底,虽动你不得,打旻哥儿百杖,非死即伤。”
    萧肃康道:“母亲既已大好,定有了法子。”
    老太太笑道:“我没法子,倒是林婵那丫头,替我们挡了。”
    萧肃康问:“此话怎讲?”
    老太太道:“林婵之前来见,同我说这事儿,她想将云彰的尸身、运回陈府老宅,在那办丧下葬,一个认祖归宗,二个不耽误旻哥儿娶亲。若外人有闲言非议,也由她一已担着,我觉得甚好。”
    萧旻听得心冷,嘲道:“想我何德何能,区区个婚事,操碎你们的心。”
    萧肃康来气,叱喝道:“混帐东西,人生四大喜之一,洞房花烛夜,怎到你嘴里,却成区区!竟一点不懂长辈良苦用心,现往祠堂跪罚一个时辰,三省吾身,好生思过。”萧旻甩袖而去。
    李氏慌张,要求情,老太太却道:“是该让孙儿受些惩戒,这般口无遮拦,再不管束,日后要生大祸。”因令惠春:“你随去看着,火盆茶水不可少。”惠春领命退下,李氏也想跟去,老太太不耐烦道:“你勿要添乱,慈母多败儿。”李氏忍气不敢言。
    萧肃康见四下无闲杂人,方说道:“母亲不该放林婵回陈府,宁愿让她运尸往萧族义庄,在那把丧葬办了。”
    老太太问:“这是为甚?”
    萧肃康道:“若林婵借此次之机,脱离萧府,还姓与陈,萧云彰的钱财及商铺,必将悉数归她所有,我们休得一厘一毫。”
    老太太怔住,回味过来,骂道:“好个奸诈狡猾的丫头,我还当她心思纯良,顾全大局,却原来有这等下作盘算。”又道:“若不让她回陈家,旻哥儿婚事该当如何?”
    萧肃康道:“徐阁老乃当朝首辅,他执意嫁女,谁敢拦阻。”叫福安萧逸进房,命道:“你俩带上薛忠、薛诚、薛全几个,看守住九房的院门,谁都可如常进出,唯九奶奶不许出。若她问起,就说在备马车,过两日送她出城往义庄,九爷的尸身、会先运过去。”又命福安退下,特意嘱咐萧逸两句。
    福安等在廊下,至萧逸出来,拿了灯笼,撑着伞,一起去寻薛忠他们,但见这雪下得正好,搓棉扯絮,漫天飞舞,银装素裹,压得松枝咯吱咯吱响。
    福安不慎滑了一跤,伞和灯笼摔在雪里,恼得坐地不起,萧逸来拉他胳臂,方才站起,拍拍满屁股沾雪,动动腿,“哎呦”一声:“我右腿摔疼了,走不动路,你去寻薛忠他们,我慢慢往九房走,在院门等着。”
    萧逸看他笑,福安道:“笑甚么!龇牙咧嘴的。”
    萧逸问:“你是不是要去通风报信?”
    福安道:“我通甚什么风、报甚么信?”
    萧逸道:“我哪里知哩!老爷说,恐有人通风报信,要我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福安道:“这晦气的营生,好没意思。我是真走不动了,你要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就背我。”
    萧逸真个过来、俯身背他走。
    福安则一手打伞,一手拎灯笼,途经九房院子,见得门缝透出一隙亮光,不由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