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好兄弟要一起嘘嘘

作品:《替嫁之将

    “李大人,尊夫人的身体好多了?”叶星辞看着帘布卷起的车窗问。
    “托王爷王妃的福,几乎好利索了。”李青禾闪出半张笑脸,温厚朴实,写满了感激,“家里还雇了一个家丁和一个侍女照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了。”
    楚翊也开口:“快过年了,本不该折腾你这一趟,可是机不可失。试行新政,有信心吗?”
    “有。”李青禾干脆地点头,神情坚毅,“这是利国利民的事,将丁银并入田赋,地多者税多,地少者税少,农民的负担轻了,也敢多生孩子了。地主豪绅势必反对,但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将新政试行下去,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楚翊会心一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知遇你的是朝廷,给你俸禄的也是朝廷,我们只是刚好志同道合。我做得对,你支持我。我做得不好,你要批评指正我。不辨是非一股脑的拥护,那叫朋党。”
    李青禾拱了拱手,黝黑刚毅的农民般的面孔浮起动容,愈发钦佩这位年轻的亲王。叶星辞默然旁听,也感到触动。楚翊真的像兄长,教会他许多。最疼爱他的四哥,教他更多的则是拳脚枪剑。
    鸟随鸾凤飞腾远。自己这只小鸟,追随楚翊这只大鸟左右,也算受益匪浅。有一说一,这小子的“鸟”也确实大。
    车轮辘辘,楚翊在轻轻的颠簸中,对李青禾坦诚道:“我也有私心。我让你试行新政的事,皇上和吴大学士知道,别人都不知,我四哥也不知,还以为你是想巴结我,才来跟着剿贼。现在,庆王视我为眼中钉,我不想让他误了家国大事。我不愿恶意揣测他,但不得不防。”
    “我明白王爷的苦衷。王爷世事洞明,有时我会忘了,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李青禾不禁感叹于楚翊的城府和远虑。
    “我年轻,所有的路都在摸索。但幸运在,有人曾把这些提前告知于我。论才略,十个我也不及那人。”
    见楚翊陷入缅怀,目光悠远地眺望窗外一方蓝天,并未直言那人姓名,李青禾很识趣地没追问。
    是恒辰太子,叶星辞想。那是个怎样胸怀韬略的赤诚之人,能看透险恶,却依然纯粹。无保留地与心有峥嵘的年轻叔叔分享一切,毫不忌惮对方的雄心。
    可惜,如此俊杰,还没留下子嗣就英年早逝。想到这,叶星辞一怔。他以常人之情替恒辰太子惋惜,差点忘了,楚翊目前也面临着同样的遗憾。
    叶星辞就没有繁衍后代的冲动。父亲对他的冷漠,以及带给他的压力,让他并不向往成为别人的父亲。但他依旧会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为了让娘开心——在卷入太子的计划,喜欢上男人之前,他是这样规划的。
    楚翊会怎么办?将来,这小子一定会另娶,延续血脉。想着这些,叶星辞心绪杂乱,如路旁干枯纠结的树丛。
    大概是想说些轻松的,李青禾忽然转移了话题,真挚地说道:“转眼,王爷大婚一月有余,下官祝王爷与王妃早生贵子。”
    “嗐,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些。”始终盘桓在楚翊嘴边的淡淡笑意倏然冻住,化作一声轻叹。
    叶星辞故作自然地道谢:“借你吉言。”
    驾车的罗雨瞥来一眼,抿了抿嘴唇。车厢深处扑哧一声,是正在打盹儿的四舅笑了。楚翊有点恼火,白了四舅一眼,但在李青禾看来却是腼腆。于是,他继续闲话家常,满眼的幸福:“我的两个闺女乖巧懂事,我出门前,她们还叫我好好办差,空闲时再想她们。”
    “我也喜欢闺女。”楚翊道,“臭小子太顽皮,光着屁股满屋跑,不喜欢。”
    “你不看不就行了。”叶星辞皱了皱鼻子,冷冷斜了楚翊一眼,知道对方在暗讽自己。
    李青禾顾自说着孩子的事:“女孩文静,就是叫人牵挂。”
    “罗雨,停车,我想净手。”楚翊打断这个话题。
    他怕马上的少年听了这些养儿育女的家常,内心会愈发歉疚。然后又半夜哭鼻子,抱怨什么“这里不是家,你不是家人,嘤嘤”。真好笑,明明自己才是受骗者,该呜呜呜的是自己。
    下了车,楚翊踩着路旁无人涉足的皑皑积雪,往树林里走了走,撩开衣摆。忽然,身后响起踏雪声。他的王妃也来了,几乎挨着他,开始纵情挥洒下泉,嘴里还吹口哨,俨然一个顽劣的半大臭小子。
    与妻子并肩“作战”,简直就是一场梦魇,吓死人那种。楚翊心里一阵翻腾,神情悲伤,往边上挪了挪,尽量不去在意对方。
    然而,这小骗子却天真烂漫道:“逸之哥哥,我们来比赛谁尿得远!我可厉害了,顺风尿一丈,顶风不湿鞋。”绝对是故意找茬。
    “不、不要!”楚翊吓得慌忙整理衣服,手帕掉在面前的雪地,被污染了。他转身离去,淡淡道:“可惜了,那上面的刺绣还挺漂亮。都怪你,吓死我了。”
    “这有什么,我绣一个赔给你。”小骗子屁颠颠随后而来。
    “你?”楚翊怀疑地轻轻嗤笑,“算了吧。你那双手,也就耍枪还行,可耍不来绣花针,那是细功夫。”
    小骗子登时被激发出斗志,不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经常看子苓她们绣花儿。”
    “兄弟,你要是绣成了,再难看我也成天用。”楚翊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戏谑表情。哼,难死你,必定是水牛使绣花针——掰不开蹄子。
    一路南行,积雪愈发的薄,风也不再刺骨。
    十多天后,抵达翠屏城时,大地已露出本色,偶见片片绿痕,那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凛风裹挟着沅江的水气冲在脸上,是湿冷的。在外面呆久了,整个人就像穿了一件湿衣服,寒意慢慢浸透肌骨。
    好熟悉的感觉,叶星辞怀念地想,兆安的冬天也这样,更暖一点。
    “罗雨,先停一下。”楚翊望见了一众郊迎的官员,却叫停马车。叶星辞也跟着勒马,透过洞开的车窗,看见楚翊朝李青禾手里塞了些沉甸甸的家伙,金光一闪而过。
    “王爷这是——”李青禾诧异,要还回去,“我的钱够使。”
    “拿着。”楚翊干脆地按住他的手,目光温和而坚毅,“人情往来,请客吃饭,都要用到。你是钦差,有人宴请你,就大大方方的去,然后再请回去。不贵重的礼物,就收下,然后再买点差不多的回礼。你是清正的人,可该变通时,也要变通。绝对的理想化,在不完美的世界里行不通。圣贤书上说的,只是个参照。有人情世故开路,往往更好办事。为了天下黎庶,务必要将新政试行下去。顺便,到你曾任知县的丹宇县看看吧,那的百姓都记着你呢。”
    李青禾动容得眼眶泛红,揣好金条,郑重抱拳:“下官铭记于心,必不负王爷厚望!”
    自接到上谕,前来郊迎的官吏估算着时间,已经等了三天。楚翊的轻装简从令他们惊讶,若非他的雍容气度和清冷贵气的姿仪,简直要被怀疑是骗子。楚翊解释,带着亲王仪仗太过招摇,恐怕一个月都走不到地方。
    新任知府接到消息,赶来城门迎候,引领楚翊前往府衙。一众胥吏在前鸣锣清道,命百姓分列街道两旁回避,恭迎皇九叔宁亲王。
    “快,避一避!老伯,把摊子往后撤撤!大婶,你的馄饨车挡路了!过去两个人,帮她往边上抬!路上的杂物都清一清!喂,那个当街撒尿的小孩是谁家的,快抱走!”
    没人知道,那紧随车驾,身骑白马的秀逸少年就是王妃。他美如冠玉的脸庞顾盼神飞,鼻翼轻轻翕动,念叨着:“啊,馄饨……还有鱼糕的味道……”
    瑞王的亲家,前吏部尚书杨榛的牌坊早已被推倒,徒留石座。昔日宾客盈门的杨家老宅沉寂萧条,残破的封条在大门猎猎飘动。对面青楼生意倒不错,隐约传来歌女的轻吟浅唱,是楚翊的却扇诗。
    叶星辞有点诧异,区区一首小诗,竟已流传到这里了?那江南肯定也听说了。传到娘耳中时,她一定不会想到,儿子嫁人了。
    “就是这位九王爷,娶了齐国的嫡出公主。”路旁百姓交头接耳,“要是他做摄政王,肯定就再也不打仗了,哪有女婿跟老丈人刀兵相见的。”
    “王举人说,大婚那天,排场相当大。整条街挂满大红灯笼,连宵禁都停了,流水席摆了三天!那叫一个阔气!”赴考恩科又落榜的举子,已将婚礼盛景作为谈资传遍本地,百姓津津乐道。北昌各州府,皆是如此。
    公主的价值,愈发显现出来了。“她”,就是宁王的半张脸面。哪怕只是闷在家里,无所事事,也足以让夫君如虎添翼,搅弄风云。
    可是,真正的公主在哪呢?这是她舍弃荣华,抛却家国,独自生活的第一个冬天,不知她会不会烧炉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