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看见了。”……

作品:《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霍翎神情微变:“你叫我什么。”
    季衔山目光空洞:“我听无墨姑姑说过,我出生后开口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父皇,不是母后,而是娘娘。我应该没记错吧。
    “娘娘,太后,圣人,承天皇太后……
    “这么多称呼,我叫一声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反应又何必如此大。”
    母子感情好的时候,无论他用什么称呼,她都只当他在玩闹,不会放在心上。
    也只有像现在这样,母子之情里掺杂了太多的怨恨与猜忌,才会开始在意一个称呼的改变。
    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你果然是在怨我,不然也不至于连一声母后都不肯再叫了。”
    季衔山不甘示弱,进行反击:“太后也果然是在猜忌我。如果不是猜忌我,为何要一点点铲除我的羽翼,打压我的亲信;为何一定要坚持派宋老师去羌州,即使我亲口哀求也无济于事。”
    “如果你气势汹汹冲到寿宁宫,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发一顿脾气,向我表达你的不满与怨恨,那你已经做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霍翎下了逐客令,背过身不再看季衔山。
    季衔山没动。
    “还不走吗?”
    “我今日过来,是为了从太后口中听到一句真心话。”
    “真心话?什么真心话?”
    “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日月合璧、九鼎归凤了,太后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不肯将一切挑开了说。”
    屋外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在漫长的沉默后,霍翎再次转过身,重新看向季衔山。
    她的眼神并不冰冷,语气也不讥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皇帝,你确定要听我的真心话吗?你确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挑开了说吗?”
    季衔山一咬牙:“不错。”
    霍翎双手挽袖,“真心话最难听,你不会爱听的。我说了以后,你肯定要崩溃。”
    季衔山坚持:“那母后不妨一说。”
    霍翎颔首:“好,既是你心中所求,那我就成全你。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自私地将宋叙留在京师,只会毁了他的仕途。
    “送他出京,是丁景焕向我求来的,就为了让他避祸,让他免受你的牵连。”
    季衔山瞳孔骤缩,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又强行让自己稳住身形。
    他想要开口反驳,但一想到自己老丈人陆淮做出的选择,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霍翎看到他这个反应,只觉意兴阑珊:“你看,我只是随便说了一个事实,你就受不了了。皇帝,不要再任性了。”
    季衔山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疼。
    那股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痛楚,让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手掌死死抵在胸口处。
    “在太后眼里,我是不是很天真,是不是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我的痛苦与愤怒,在太后眼中,就只是任性吗?”
    霍翎冷静道:“你在得知那句天命谶言后,因为痛苦与愤怒,所以丝毫不顾及后果,直接冲到我的寝宫来质问我,这种做法,既不理智,又无意义。”
    季衔山仰起头,他看着霍翎,他能听出霍翎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这样不理智不成熟的做法,难道不是任性吗。一个合格的皇帝,不应该被感情左右,冲动行事。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我是你的孩子,还是你弄权的傀儡?”
    霍翎叹了口气,依旧无法理解他对这些问题的坚持。
    但是,见他如此坚持,霍翎这一回还是给予了正面的回答:“你是我唯一的孩子,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禅位于我,我登基后,你是太子,我百年后,江山依旧是你的。”
    季衔山道:“太后终于不再回避了。”
    霍翎道:“你看,我给出了我的答案,可你还是不满意。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不如问一问自己吧。
    “皇帝,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孩子,那我就是你的母亲;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我摄政的傀儡,那我就是你的敌人。很多事情,你要自己考虑清楚啊。”
    “考虑清楚什么呢?这实在是太可悲了。”季衔山摇头,“我想继续做您的乖儿子,但做您的乖儿子,就做不了大燕的皇帝。而我人生最可悲之处在于,从我有记忆起,我既是您的儿子,也是这大燕的皇帝。”
    霍翎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吗。因为你一定要将权力和情感混为一谈,为什么到现在了,还不肯认清现实呢,为什么到现在了,都还在纠结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疼爱你呢。”
    季衔山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声音喑哑,在这昏沉的殿宇里响起,有种莫名的幽静诡异。
    “那当年,太后就没有纠结过这个问题吗?”
    “什么?”
    惊雷声乍响,霍翎没有听清季衔山说了些什么。
    “当年,太后与霍世鸣决裂时,难道就不曾纠结过这个问题吗,难道就没有想过问一问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疼爱过自己这个女儿吗。”
    霍翎一怔,原本脸上的平静和不解,也在这一瞬间缓缓凝固成冰冷。
    季衔山提高了声音:“当年,太后也是这样的痛彻心扉吧。现在,太后可以理解我的心情了吗。”
    霍翎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与你聊那些陈年旧事。”
    季衔山逼近了一步:“是不想聊,还是不敢聊?为什么太后要对我如此心狠?”
    “你要指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狠,皇帝,你的孝道呢。这些年里,你跟着宋叙学习《孝经》,学习行孝为国,他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季衔山忍不住发出一声自嘲:“我与太后之间的事情,何必攀扯上宋老师。”
    “宋老师确实教导我要行孝为国,可是我能为国吗?
    “臣子可以为天下殚精竭虑,我要是为天下殚精竭虑,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应该就是太后了吧!”
    “况且——”
    季衔山是真的觉得很可笑,觉得这场对话很可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
    于是他就真的笑了出来。
    “我这难道不都是跟母后学的啊。”
    “你但凡能学到我三成本领,你今日都不会跑到我面前自哀自怨。”
    霍翎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这个没完没了的对话了。
    谈话到最后,除了互相指责与埋怨,还剩什么呢,难道还真能求得一个相互理解吗。
    “我最后再说一遍,出去。”
    季衔山闭上眼睛,突然道:“我看见了。”
    霍翎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应,继续向里殿走去。
    “我看见了,我的亲生母亲,杀死了她的亲生父亲。”